飄人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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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人物何六子

(2006-08-13 02:40:31) 下一個

今天老飄給大家介紹一個黑道人物。老飄沒見過他,關於他的事情都是從父輩們那裏聽來的。這個人姓何,大名叫正魁。不過人們都不叫他大名,而是稱他的外號:何六子。何六子大約生於1920年左右,家境貧寒,父親早逝。何六子有兩位哥哥和三個堂兄,這外號就從他在堂兄弟的排行來的。

何六子17歲那年,抗日戰爭開始了,當時抓丁的很多。何六子的二哥正好被抓。就在新的壯丁要出發的時候,何六子找到領兵的長官,原意頂替二哥當兵。長官一看何六子高大壯實,又看他二哥窩窩囊囊,馬上點頭同意。何六子就這樣第一次當了壯丁。

何六子在部隊沒混半年,就當逃兵回來了。那時,當逃兵要是被抓到是要槍斃的。何六子不光回來了,還整了一套象樣的綢子衣服和一頂禮帽,聽老人說,在當時那是相當的威風。地方上的人雖然知道他是逃兵,也沒有人去告他。

後來又有抓壯丁的,這一次把一個很富裕的人家的兒子給抓了。這家人急得沒辦法就想到了何六子。托人給何六子遞話,答應給30塊現大洋, 讓何六子去替一下他兒子。何六子二話沒說,欣然答應。這次在部隊呆的時間更短,兩三個月就回來了。

後來他又替了一次,這次回來就更厲害了,還帶了一把18響的手槍。可是這一有槍,事情就麻煩了,地方的保甲長就把這事情匯報了。上麵一聽,這還了得,立刻傳令要緝拿他。 這下,何六子在家呆不住了,打算出逃到外地躲躲。

就在這時,附近的一夥黑道上的人看上他了。黑道老大叫陳狗子,40來歲,是當時我們那一帶最響的人物,手下至少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據說,陳狗子就在我們鄉公所邊上的酒店裏請何六子。選擇這樣的地方也可能是想看看何六子的膽量吧。

酒宴定在中午,黑道老大把酒店的二樓都包下了。好幾個手拿盒子槍的在一樓放哨。當時鄉公所的官員對這幫黑道上的人也是不敢惹,所以根本就沒有在這裏緝拿何六子的意思。當天中午時分,何六字隻身一人,穿著黑綢馬褂,頭戴黑禮帽,晃著那高大壯實的身軀就從酒店大門進來了。那幾個站崗的就帶著他上了二樓。黑道老大陳狗子一看何六子這樣子,就開始喜歡他了。具體細節不太清楚,等何六子酒氣熏熏地回到家後,人們都知道他已經是黑道上的人了。

何六子第二天酒醒以後第一件事就拿出幾塊大洋讓大哥去買肉買酒。然後把村裏的長輩和族長請來,其中還有一個教書先生,讓他把筆墨硯台也帶上。酒過三巡以後,何六子站起來,滿滿地倒上一杯酒一幹而盡,然後說:“我今天請大家來,是要脫離宗族。以後何家的財產房屋我不繼承,我以後的所作所為也不連累宗族。請先生寫一個文字憑證,我要簽字畫押,各位作為證人,也在上麵劃個押。其中原因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說了。還有,我當壯丁三次,每次逃回來都是九死一生。我也沒有妻小,雖然有老母在堂,有二位哥哥照顧,我就沒啥牽掛了。以後,我是生是死,族人都不要管。六子這裏先謝過了。”本來大家想勸幾句,可一看何六子的樣子,覺得沒必要開口了。最後就依著他,讓先生寫好文字,一式三份,鑒字畫押後,族長一份,何六子大哥一份,何六子自己留一份。

大家也許不明白何六子為啥搞這個。其實這個東西在當時對入黑道的人是必要的。不這樣,你在外麵惹禍了,找不到你,人家會找到你家,找你的族人。現在有了這文書,別人就不能難為你家人和族人了。何六子請了這頓酒後,當天下午就給他娘磕了幾個響頭,留下幾十塊陳狗子給的銀元,就離家走了。

當時日本人占領了我們家鄉南邊約30公裏的安慶市,安慶郊區一帶都是日本人的管轄範圍。 但是北邊離我們那裏約20公裏的銅城還是國民黨的地盤。日占區的老百姓都領了良民證,而國統區的老百姓就沒有。我們家鄉屬於日占區和國統區的交界處,名義上屬於國統區,但實際根本沒有中國軍隊的任何保護。

日本人對國統區實行經濟封鎖政策。藥品,食鹽等物資不容許沒有良民證的國統區老百姓購買。所以,當地這些東西就非常缺乏。但黑道人物陳狗子就因此有了財路。當時隻有他和手下人才能把這些東西從安慶市運出來,再高價賣給我們那裏的老百姓。不知是為啥,日本人明明知道陳狗子幹這個勾當,卻沒有難為他。自然,這陳狗子和日本人還有國民黨軍隊都有相當深的神秘關係。

何六子入道以後,很受陳狗子的器重,多次被派執行重要任務。別看何六子年輕,但各種場合都能趟得開,任務完成得都很漂亮。一兩年後,竟成了陳狗子最得力的幹將。

當時雖然有日本人和國民黨軍隊的小摩擦,但都不太大。其實日本人把國民黨軍隊也沒放在眼裏。可能是為了解饞,日本人經常到我們那裏掃蕩。一聽到消息,當地的老百姓就得往北邊跑,我們那裏人稱這個叫“跑反”。不過即使是跑反,每個村子也留下幾個老人看守房子。等日本人走遠了,這些老人就托人帶信讓遠逃的親人回來。

日本人下來經常是七八個人一起,由於從來沒遇到過中國部隊的伏擊,日本人的警惕性也很差。通常他們來到一個村裏,就弄點雞鴨魚肉和老酒撮嘬一頓。喝酒的時候,有時就把槍用皮帶拴在一起放在門口。

有一次,何六子回家看望他老娘,正好趕上他堂妹出嫁。騎著高頭大馬,腰插兩把20響駁殼槍的何六子自然成了娘家的貴客。何六子那天也高興,開懷暢飲。席間,有人半開玩笑的對他說:“你雖然威風,但見了日本人還是不行。日本人下鄉來,喝酒的時候連搶都放一邊不管,根本不把咱中國人放在眼裏。你要是有本事,殺幾個日本人,才讓人佩服。”

何六子借著酒意,哈哈大笑:“日本人算個屁,老子也同他們打過交道,沒啥了不起的。老子要是碰見他,他一樣給老子磕頭。”

這都是酒席中的酒話。其實陳狗子的黑道還是很有規矩的。手下人沒有指示是不能亂殺人的,其中也包括日本人。

可是也是湊巧,正當酒席吃得熱和朝天的時候,有人送信來了,說日本人下來了。大家一聽,這婚禮也不能辦了,都去準備“跑反”吧。喝了醉熏熏的何六子一聽很不爽,當下把兩把駁殼槍往桌上一拍,大叫:“娘的,你們都別跑,老子今天就要會會這狗日的鬼子。你們等著吧。”

說完,何六子走出門外,跳上馬,就朝鬼子來的大路上走了。大家愣了一下,也沒當真,以為何六子說的是酒話,所以依舊準備“跑反”。

何六子大約走出五裏地,就遇到鬼子了。這一班鬼子共六人,正在一個村莊弄了幾隻雞燉著呢。兩個鬼子在廚房忙,另外四個就坐在門口喝酒聊天。槍就在房子牆壁上靠著。何六子把馬拴在村外的林子裏。自己偷偷地溜進村,埋伏在村口打穀場的草垛下麵。距離鬼子也就不到30多米。

鬼子們正在等著雞湯呢,沒想到草垛後麵突然站起一個黑大個,手中兩把駁殼槍的槍口對著他們。最先發現何六子的鬼子叫了一聲,門口的四個鬼子立馬就想去拿槍。還沒等他們起身,何六子的槍就開火了,四個鬼子立刻就完了。這時,裏麵廚房裏的兩個鬼子立刻把門頂上了。何六子在門口大叫:“快出來,你們他娘的跑不了了。”說完就朝裏麵開了幾槍,有個鬼子當時就受傷了。另一個鬼子很狡猾,一看這門是出不了了,他就翻上了房子的閣樓,偷偷從閣樓的窗戶溜上了房頂。等何六子踢開門,上了閣樓後,這鬼子早就溜走了。

何六子帶上六隻三八大蓋,回到林子裏,解開馬,回頭又回到村裏。這時候大家都準備走了,看見何六子回來,連忙說:“六子,要不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何六子哈哈大笑,指著馬背上的槍對大家說:“鬼子都讓老子給幹掉了,死了5個,跑了一個。”

大家一聽,除了佩服何六子的膽量和身手以外,不由得擔心鬼子會來報複。有個年長見過世麵的連忙對何六子說:“六子,你殺鬼子殺得好,但是這跑回去的鬼子回去報告後,鬼子肯定要對那個村子和周圍的村子進行報複了。說不定這裏也會遭殃,大家趕快通知所有的人跑吧。六子你也快走吧。”

何六子一想也有道理,就急忙策馬跑回陳狗子那裏。聽了何六子的講述,陳狗子一言不吭就給何六子一個大耳光,然後命令他對誰也不準提這事。 

聽到那個跑掉的鬼子報告後,據點的鬼子山田中隊長開始以為是中了中國軍隊的埋伏。鬼子連忙找20幾個偽軍把鬼子的屍體弄回來。偽軍還沒到那村子,就聽說了是何六子幹的。山田聽到報告後,氣得暴跳如雷,立刻下令對陳狗子和何六子實行剿滅。當時就端了陳狗子他們的好幾個聯絡點和倉庫。好在陳六子事先有準備,人員和值錢的物資都轉移了。但是好多的藥品和食鹽都給沒收了。

陳狗子這下麻煩了,吃飯的路子沒了。不過這小子還是厲害,過了幾天,他通過中間人和鬼子聯係上了,說這事情是國民黨軍隊幹的。幹完後,為了破壞陳狗子和皇軍的關係,就栽贓到何六子身上。

山田冷笑著說:“既然不是陳狗子和何六子幹的,那好,我今天就在飯館請他們倆吃飯。他們不會心裏有鬼而不敢來吧?”

陳狗子得到消息後,哈哈大笑,立馬和何六子一道騎馬去赴宴。途中陳狗子叮囑何六子:“你到那裏,就說說你根本不知道這事,反正那個逃跑的鬼子也不認識你。其他聽我的。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亂說亂動!”何六子點頭答應。

到了酒店,何六子一看,周圍都是手持三八大蓋的日本兵。陳狗子和何六子一下馬,馬上就過來幾個日本兵下了他們的武器,然後把他們接到酒店裏麵。 一進門,何六子他們就看見這山田中隊長和身邊的翻譯官了。

陳狗子微笑著走到山田前麵和他打招呼,然後就給他介紹何六子。山田惡狠狠地看了何六子,然後就問:“你的,殺皇軍的大大的?”

何六子趕忙說:“沒有,我不知道這事。”

這時陳狗子說:“這孩子前幾天剛從江南那邊回來,他根本就沒去那裏。你想,要真是他幹的,他還有膽過來見你?”

山田沒說啥,就讓他們入座。席間,山田讓人勸陳狗子和何六子喝酒。其實山田不知道,這陳狗子和何六子的酒量都很大。喝著喝著,這陳狗子就裝著暈乎乎的了。這時,山田說:“陳狗子,我要把這何六子留下幾天,你看行嗎?”

陳狗子一聽,連忙說:“不行,你要留,你得把我倆都留下。”

山田強壓怒氣說:“為啥?難道我留個人還不行嗎?”

陳狗子說:“不行,你要知道我這行的規矩。我是老大,老大出門從來都是雙去雙回。我要是單人回去,我的手下就不會尊敬我了。那樣的話,我這個老大也就到頭了。所以,今天我要不就是我帶這小子一起回去,要不我和他一起在這裏繼續陪您喝酒。”說完,陳狗子搖搖晃晃地拿起酒杯一幹二淨。

“八格牙魯!”山田抽出指揮刀,做出要劈陳狗子的樣子,陳狗子連眼皮都沒眨,繼續喝酒吃菜。何六子眼睛看著陳六子,也一言不發,紋絲不動。過了幾秒鍾,山田哈哈一笑:“哈哈,陳狗子,你得朋友大大的,這個年輕人,朋友也是大大的。”

那天傍晚,陳狗子和何六子騎著馬由據點回來了。從那以後,何六子對陳狗子更感激了,幹事情就更賣力了。

1945年,日本投降後,陳狗子的藥品和食鹽生意就做不行了。陳狗子勉強堅持了一兩年,後來大約是1948年,他接受了國民黨部隊的收編,手下人都成了所謂的保安部隊,主要對付共產黨的遊擊隊和地下武裝。到了1949年,我們那裏解放了,這些保安部隊就成了當地的土匪了。當時,陳狗子身體已經不行了,何六子就成了實際的頭頭。

等解放軍大部隊南下後,當地隻剩下一連人來保持治安。當時的縣長就是這連隊的指揮。縣長帶領這些人與何六子展開了幾次小規模戰鬥。後來有一次何六子居然把縣長給俘虜了。當何六子的手槍頂著縣長的腦袋時,縣長昂首挺胸視死如歸的神態反而讓何六子迷茫了。晚上,他讓人弄了幾個好菜,說要送縣長最後一餐酒,自己來陪。縣長毫不含糊,吃肉喝酒絲毫看不出悲傷和害怕的樣子。

當晚,兩人均大醉。第二天清晨,何六子帶著手下人走了,把縣長和其他俘虜的的人都留在那裏,還有他們的槍支。

縣長回去後,打聽了何六子的情況。經過討論,認為何六子沒有太多的劣跡,家庭出身貧苦,而且還殺過5個日本鬼子,應該爭取策反。縣長寫了封信,讓何六子的家人帶給何六子。何六子看完信哈哈一笑,說:“要是能赦免陳狗子的罪,再來同我說話。”

陳狗子當時已經列為罪大惡極那一類,縣長當然不能答應赦免他。後來,縣長通過一次襲擊,把何六子給抓住了。縣長給何六子苦口婆心地做了好幾天思想工作,而何六子卻一言不發。盡管何六子沒有認罪,關了幾天後,縣長還是把他放回原籍了。

何六子在家呆了不到一個月,陳狗子就派人來找他了。這一次,他大哥二哥都勸他,後來把村長也請來勸他。何六子答應不會去找陳狗子,還說,縣長已經給他說了很多道理了,自己再也不會去幹壞事了。

可是,當天晚上他就失蹤了。村長把這事匯報了。縣長聽到後,沒說話,隻是歎息了一聲。 後來不到三個月,何六子再次被抓了。

幾天後,縣長帶來兩壺酒和幾個炒菜到牢房裏看何六子。何六子照樣開懷暢飲,縣長也陪著喝。兩人幾乎不說話。等何六子喝完酒壺裏最後一點酒時,對縣長說:“我有個過分的請求,希望你給我半天時間,讓我看看我老娘。”縣長沒有出聲,點了一下頭就離開了。

第二天,兩個解放軍士兵帶著何六子回到村裏。何六子身上沒有繩子捆著,也沒有手銬腳鐐。回家以後,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話,拿著水桶和農具來到他母親的地裏,把地裏的草除了,把所有的菜澆了。然後,回到家裏,對著自己的母親磕了幾個響頭就隨兩個士兵走了。

何六子被槍斃的那天,很多人包括我父親都去了。當時槍斃的還有一個人。父親說那人當時已經站不起來了。當何六子被推到空地的時候,他回頭對持槍的軍人說:“你把那子彈拿給我。”

軍人退出子彈給他,何六子把子彈頭在自己的鞋子上蹭了幾下,然後還給軍人,笑著說:“這樣,子彈就不會打轉了。”

這就是黑道人物何六子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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