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的Tony老師

認識的一個小朋友，上海人，拎得清，研究生畢業回國，發現海歸不易，準備報名去學廚師再次出發了。研究顯示，越是需要精細動作，越是要投入細膩、複雜之感情的行業，越不容易被AI代替。那麽新時代的就業市場，我第一個想到不易被AI替代的，是理發師（Tony老師），為啥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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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踏入理發店那一刻，就要準備跟Tony老師鬥智鬥勇了，這是一個需要推理、計算和運氣的過程。Tony老師除了要給你剪頭，還要極其敏銳、細膩地探測和揣摩你的心思意念，鼓勵（忽悠）你跳入一步又一步你進店前壓根兒沒想過的頭發整改過程和一口又一口的會員大坑。一位大師級的Tony老師，不僅需要技術精湛，更需要深悉人性之複雜和矛盾——虛榮又樸素、驕傲又卑微、自戀又自責、衝動又膽怯、狐疑又輕信---並善於引導他的客戶們作出一個又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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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昔，我有過至少三次後知後覺捶胸頓足的選擇，更常常在理發店中觀察Tony老師是如何運用他們的剪刀和話語將不少的刺兒頭客戶（包括我自個兒）收拾得服服帖帖。《三體》中一個有趣的設定是三體人“腦波交流，思維透明，不會撒謊。” AI若遵循這個基本原則，成長為同樣誠實而高智的新物種，恐怕依然擠不進Tony老師的賽道，不太可能為了創收，用疲憊而世故的眼神子端望鏡子裏這位臉型和五官、發量和發質俱令人發指的顧客，不容置疑地朗聲宣告，哥/姐啊，這款發型太適合你了，你看，配你的XX、XX、XX（此處省略1000字），真絕啦！

絕你媽痹啊——他知道，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敢這樣罵他，勇於拆穿他的謊言。當剪刀在頭上飛舞，當發棒在發絲纏繞，當各種水和膏們在發間流淌，當你頂著沉沉的一堆東西被又焗又烤，在那幾個小時裏，你是一個有信仰的人——等待見證奇跡的時刻，雖然奇跡未必出現，鏡中的你如天降奇兵，又恍若莊公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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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兒，我基本可以肯定，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極有可能是新時代的人類和AI競爭的秘密武器。這樣，製造AI的人心知肚明，使用AI的人也有恃無恐。就像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裏撒的第一個謊，無論是出於懼怕還是自保，我們，天生就會，無人（非人類）能比。在教會的兒童主日學，有老師問一群小學生問題，你早就答應了朋友去參加他/她的派對，但那天又很想去打籃球，你就撒謊說你病了去不了派對，這樣做是正確的嗎？孩子們毫不猶豫地大喊，錯，這是撒謊，不討神喜悅！其中一個男孩補充說，這樣做會被火燒死的。我在旁邊，看著這群充滿了生命活力的孩子們，滿心歡喜，又想告訴他們， 有一天，你可能會不那麽堅定，為了生存，甚至冒著被火燒死的危險，撒了謊，違了心，叛了道。即便那樣，期待依然有人願意接納你，相信你，為你禱告。就像我還是會去理發店，換換不同的Tony老師，變變不同的發型，因為這就是人，是你我活著的憑證，獨一無二的人生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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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總教頭愛美，但對我盲目信任，以至於我成了他專屬的Tony老師。此Tony老師非彼Tony老師，理發時神情嚴峻、態度刁蠻、語氣剛硬。最拿手的就是薄厚各異的鍋蓋頭，並不時放大招——“喲，這塊兒剪禿了，要不給你剃光了吧？” 但我從心裏承認（中國人不騙中國人），我家的總教頭，剃啥頭都好看著呢。或嫵媚別致，或邪魅狂狷，都是我眼中的傑作，絕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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