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雪

你可曾見過春天的雪,從嚴酷的冬天走過來,遇見暖,就化成淚...
正文

如歌(23)

(2006-01-25 09:29:01) 下一個

小歌從美國飛往D市的過程並不太順,所以多年之後仍然記得。

她在國內的這麽多年從來不知道智齒為何物,更不知道這個定時炸彈居然已經在嘴裏埋了多年。直到在飛機上的幾十個小時才領略它的威力。小歌在J市的最後一天突然開始牙疼,當時並沒有在意,還以為是J市天氣幹燥讓她弄了個風火牙之類的。

小歌出行的那天,在機場飛機還沒起飛就被困了七八個小時,小歌的航班據說要先從H市飛到J市來接乘客,然後再從H市飛離中國。那天H市大霧能見度不夠,不能起飛。小歌也不知道這其中的邏輯,望著J市晴空萬裏的天氣,她不斷地想難道就不能隨便弄個小飛機把他們渡到H市再說嗎?

當然這也由不得她。小歌擠在一堆熱汗淋淋的人群中間,大夥兒的煩躁就更讓人覺得火燒火燎,小歌坐在地上啃了一頓方便麵之後,牙齒就開始尖銳地疼了起來。

上了飛機沒多久,大概讓機艙裏的冷氣一逼,小歌的牙疼迅速波及到嗓子,很快她就咽口唾沫都疼痛難忍。她叫來空姐要了兩條毯子,想緩解一下渾身發冷的狀態,可是一暖和過來,又覺得嗓子冒煙,像烈日下的沙漠,隻有蒸發沒有蓄水的份兒。小歌不停地喝水,希望把嘴裏火壓下去,無奈水好像隻是飽了肚子,根本無益於救火,她覺得臉上越來越燙,頭也越來越沉。

“我是不是發燒了?"小歌迷惑地問自己。但是牙痛加上腦袋暈暈沉沉,她也沒什麽思考力。迷迷糊糊忍了好久,才想起書包裏有一大包出境時衛生檢疫處發的一個國際旅行藥品盒,她像撈到救命稻草一樣,翻出止痛片,消炎片猛吞了幾顆,這才有點放心。

一路忍到美國轉機的城市S,小歌聽說還要自己取兩個大箱子過海關,當時的想法真是恨不得搭乘返回中國的飛機,這就把行李丟棄在美國得了。她的牙齒和嗓子都好像被刀架著一樣,一轉身一扭頭都疼得不行,不要說拎兩個大箱子了。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生走上來,問她:“你是去哪個城市的?”

小歌有氣無力地回答:“D市”。

沒想到男生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也是,正找人同行呢!D市不大啊,我在飛機上問了一圈都沒找著。

小歌想跟他解釋自己這個樣子,怕是個走不動的大包袱呢,可是她實在沒力氣羅嗦,愁眉苦臉的表情努力擠出高興的樣子,然後簡短地說:“我,不太舒服,有人同行,當然求之不得了。。。”

那個男生聽了小歌的話,似乎很受用,就開始介紹他自己,叫張峰,要到D市一個很好的學校讀MBA,以前工作的時候來過美國,還有一個哥哥在D市要去接他雲雲。小歌除了刻意記下了他的名字,別的幾乎都沒聽進去,她隻是不斷想著那兩個即將從傳輸帶上下來的大箱子,好像她就要跟箱子同歸於盡了似的。

等到張峰把他手上的提包遞給小歌,說:”你拿著這個就行了,我去取行李,你看見自己的箱子出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小歌才意識到自己真是遇上了一個活雷鋒啊!從天而降地好像就是為了渡小歌一程似的,要不她和她的行李是怎麽也不可能抵達D市還混個全屍。小歌感激地打量了活雷鋒好幾眼,想看看他有沒有菩薩相,卻隻是覺得他的麵容普通而模糊,她本來就不善相麵,尤其對男生,她經常覺得他們好像生活在一個和她完全不同的世界裏,於是就更無法從容貌上得知他們的內心了。

即使是大明或者陸鵬,恰好走到她的世界裏來,她仍然是對他們的很多做法和想法倍感驚奇,所以也就不再自不量力地胡亂猜測他們那個世界裏其他成員的善惡。

活雷鋒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小歌神遊八級的打量,自顧自地把四個箱子裝上軲轆車,帶著小歌過了海關。

小歌他們的飛機因為從中國起飛的時候就晚點,連航飛去D市的班機自然早就無影無蹤。他們隻得在附近的旅館住下。

小歌給大明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隻能等明天的飛機,大明失望地叫了一聲:“啊?!怎麽辦哪?我找人幫忙載我到機場,白忙活了一趟!明天都不好意思再求人了!”

小歌隻是無心多談,一邊她牙疼得要死要活,一邊張峰還在一旁等著,一邊電話裏的語音提示不斷讓她投幣,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電話就斷了。小歌也沒有再打,示意張峰走吧。

張峰大概以前來過美國,好像對什麽都熟門熟路,英語似乎也說的很利索,小歌這麽認為,隻是看見他和人家對話來去似乎雙方都很明白似的,小歌自己對張峰的英語什麽也沒聽懂,她不光張峰的英語沒聽懂,HOTEL前台的小姐說什麽她也一點不知道。她滿腦子都是疼痛,唯一對自己自嘲的一個念頭就是:“怎麽這一個智齒就讓她幾乎忘了一門語言了?!”

張峰把一切安排妥當,回頭對小歌說:“好了,明天早上他們會叫咱們起床,可以放心大膽地睡個美覺啦!”

小歌也舒了口氣。張峰幫她把行李推進房間,她一個勁地道謝,然後就準備送走他這就上床歇著。張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轉身問:“我們一塊去吃飯吧,飛機上吃過最後一頓飯到現在很久了。。。你肯定也餓壞了。”

小歌猶豫了一下,她其實在機上幾乎什麽也沒吃,這咽口吐沫說句話喉嚨都宛如受刑一般,誰還會去費七八勁地吃東西?特別還礙著一個碰不得的牙齒。反正她也餓過勁了,似乎也不覺得。小歌看著張峰熱情的目光,不好意思駁他的麵子,為了撇清她確實不是為了躲避他的邀請,隻好說了實話:

“張峰,我一路上都在鬧牙疼,除了想睡,怕是什麽也吃不下。。。”

張峰認真地看了小歌一會兒,說:“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呢?我還以為你說不舒服隻是旅行太累呢!我知道牙疼最要命了。。。嗯,但是不吃東西也不是個辦法,這樣吧,我到外麵去買點流質的食物,包括明天早上的早餐,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小歌想想也有道理,就默許了這個提議。她覺得這個活雷鋒真把她算是負責到底了,萍水相逢的人哪,真不知自己哪兒來的福氣。她對著張峰又是一頓好謝,然後提醒他千萬別買多了,自己真的不覺得餓。

張峰估計很費了些周折才買到食物,他回來的時候小歌在床上合衣而臥幾乎已經昏迷不醒了,她走到洗手間用冰水淋了半天才勉強睜開眼睛看見鏡子裏麵青灰浮腫的臉。

張峰買的東西倒是讓她精神一振,晚餐是一大碗燉的很碎很爛很濃稠的肉末芹菜湯,還帶了一個小小的軟麵包,說是把麵包捏碎了放湯裏吃的。第二天早餐是紙袋牛奶,加一個仍是很軟的細蛋糕。小歌看看都挺有胃口的,她把張峰送走,忍著疼,借助另一邊的牙齒把湯幾乎吃個幹淨,才覺得身上恢複了點活氣。

第二天早晨,小歌和張峰早早就去機場等STAND BY。她經過一晚的休息,嗓子似乎好些了,架在哪裏的小刀被挫子磨的鈍了些,但是牙齒卻一點沒有進展,半邊臉都腫起來了。而且牙痛往外呈放射狀,發出好幾根看不見的線,牽動著右半邊頭,頸子,甚至是胳膊。她無意中用右手提箱子的時候,疼得她差點沒掉下眼淚。

小歌自己的止痛片已經吃完,隻好問張峰把他的保健旅行盒裏的也拿出來狂吃。他很關心地看看小歌,卻也不能再多做什麽。畢竟他已經負責了四隻大箱子,不可能把隨身的小箱子掛在脖子上啊,小歌覺得張峰遇到她真夠倒黴的,可是她似乎除了當個累贅賴上這個活雷鋒,也沒有其它辦法。

飛機快起飛的時候,登機口已經聚集了好多等STAND BY的人。服務人員每叫到一個還沒有登機的顧客名單,小歌的心裏就騰的一下燃起希望,一會兒一個慌慌張張的人從人群中擠出來,聲稱自己就是剛才叫過的人,小歌的心情又黯淡下去。

等到四周有一會兒沒聲音了,服務員忽然告知小歌他們僅剩一個座位,誰願意走。小歌楞住了,她本能地覺得能走一個人也是好的,也許剩下的一個等第三天的STAND BY會更容易些,畢竟她和張峰隻是個臨時組合,無所謂拆散了PARTY。

小歌於是對張峰說:“你走吧,我正好在S市再睡一天,休息休息。”

沒想到張峰根本沒有理睬她的提議,直接對服務小姐說:“No, we're together. We want to board the same flight."

然後才回頭對小歌說了一句;“你這樣子,哪能一個人登機,連個羽毛也放不上行李架。”

小歌想象自己手托羽毛的滑稽模樣,心裏還較了個真,想:“羽毛還用放嗎?拿嘴巴吹兩下不就飛上去了。。。”

不過她明白張峰的意思,這個細節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看來他真是把自己這個包袱一馱到底了。

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麽湊巧,服務小姐剛叫了下一個在STAND BY LIST上的人,另一個同事就跑過來,說:“We have two seats left,the last two for today! Hurry!”

那個服務小姐趕快向下一個人解釋道歉,說因為小歌他們排在前麵,最後剩下兩個SEATS應該給他們倆!然後對小歌笑了一下:“You guys are REALLY lucky!"小歌和張峰都樂壞了,他們趕忙把所有要托運的大箱子留給地勤人員,然後三步並作兩步進了機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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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春雪 回複 悄悄話 多謝,多謝。我這就準備貼城裏呢,不知道應該算上部還是下部了,嗬嗬。
meiming 回複 悄悄話 like your writing very much!
沒名 回複 悄悄話 I was waiting for you in YC, but got a surprise here. Tha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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