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 《向陽處的花海》（14） 間幕-2 蒼天有眼

  劉振業正興高采烈的說著，突然看到從下麵的角落裏有一個黑影穿過燈光向自己飛來。物體飛行的速度太快，等他意識過來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這圓柱形的物體重重的拍在劉振業的腦門上，同時發出塑料包裝破碎的清脆響聲。劉振業先是感覺腦門一疼，緊接著是一股子酸臭的液體如同瀑布般順著他的頭頂一直澆到腳底，最後還有個包裝袋掛在劉振業的腦袋上，在燈光的照耀下袋子上的文字標語甚是醒目——“本店所以飲品均使用牧場純鮮奶打造”。

  原來，下方的隊伍中不知道是誰從一旁擺放著的悼念物品中抄起了一杯奶茶，向著劉振業站立的方向奮力一扔。蒼天有眼，這奶茶又穩又準又狠的拍在劉振業的腦袋上。時值盛夏，雖說連日陰雨帶來些許清涼，但每天的最高氣溫也有近30°C。從奶茶的顏色不難看出，這杯由純鮮奶打造的優質奶茶已經在高溫下放置兩三天，變成了黑褐色的膿狀液體，即使是身處一米之外都能聞到這杯液體散發著的刺鼻惡臭。

  塑料杯體撞擊劉振業腦袋的聲音被擴音器放大為一聲巨響，台下的保鏢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弄得是目瞪口呆。劉振業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有十幾秒鍾，但很快潔癖的劉振業被身上的臭氣熏得清醒過來。他“啊”的一聲抱著腦袋摔倒在地，手中的擴音器也重重的摔在地上。拚命的在地上打滾，喉嚨裏發出幽冥般的尖叫聲，他咒罵著、詛咒著，像是《西遊記》裏妖怪被降服時發出的掙紮，這尖叫聲響徹在永樂大街的上空。

  緊接著，安靜被打破了，從環衛工人的隊伍和馬路對麵的人群中傳來了無數的掌聲、叫好聲、歡呼聲以及人們爽朗的笑聲。站立在台下的城管局執法隊的隊長一看到頂頭上司遭遇這種事情，立刻帶著幾個身著製服的下屬衝進環衛工人的隊伍，想要維持秩序。警員們也靠近在路口聚集的人群，試圖製止人群的歡呼。但這些行動都是徒勞的，掌聲、叫好聲一浪高過一浪。

  劉振業的保鏢們趕忙衝上台，屏住呼吸將劉振業扶起。劉振業兩腿發軟，翻著白眼，幾近昏厥。方才還昂首挺胸的保鏢們，此刻隻能狼狽地忍著惡臭，連拖帶拽的把劉振業扯下主席台，又架著他兩腳懸空經過環衛工人的人群。環衛工人們再次為他們閃開了一條通道，但這次他們的動作很迅速。是因為聞到惡臭不自覺躲開的。不僅如此，他們依然不停地叫好，口哨聲、噓聲不絕於耳。

  保鏢們此時卻不敢有任何的反抗，隻能夾著尾巴，跌跌撞撞地把劉振業拖到車前。打開車門順手將他丟了進去，剛才那些裝模作樣的派頭都忘得一幹二淨。也顧不上等待護送的警車，商務車車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載著一身臭氣的嫩河市城市管理執法局局長落荒而逃。

  在停車場上，聶權生和聶晴也是哈哈大笑。聶權生很久沒有這樣暢快淋漓的笑過，特別是看到女兒捂著肚子，笑的直打滾，他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有一種多日來未曾有過的輕鬆。但很快，23中校門那邊的動靜再次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一名城管局的中層領導走上台，拿起擴音器，對著下麵喊道：“剛才是誰扔的東西？自己站出來。”人群再次變得寂靜無聲。這位領導臉上出現了怒意：“是誰？現在站出來，還有可能放過你。等我們調取監控查出你來，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在清潔工隊伍裏，有一名年輕的清潔工人聽了這句話不由地身體一抖，臉色也因為威脅而有些發白。台上的領導依然在施展淫威：“我數五個數，這是給你的最後期限，你最後的機會。否則，我會親手像捏螞蟻一樣的整死你。五……四……”這名年輕人真的害怕了，這份工作對他來說很重要，他從農村出來時間不長，家裏還有老人和妻子指望他每個月往家裏寄錢。在他的手將要舉起的時候，從旁邊過來一隻蒼老皸裂的手將他按住了。青年的目光看向手的主人，那是一名同樣身穿清潔工製服的老者，老者的皮膚黝黑發亮，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用低沉渾厚的嗓音安慰道：“小夥子，別著急。”

  台上那位領導的倒數計時還在繼續：“二……一……好，咱們走著瞧……”這個“瞧”字的話音還未落，隻聽“砰”的一聲，又一個飲料杯重重的摔在了距離腳踏台一米遠的地方，緊接著下麵傳來粗獷的怒吼聲：“他媽的，老子就扔了，怎麽的了？”那領導以為是“罪魁禍首”出來認罪了，正要發作，但隨後就意識到情況不對，眼見著更多的塑料杯朝自己飛過來。原來，環衛工們已經對於壓迫和侮辱忍無可忍，他們效仿剛才的那位義士，順手抄起自己腳邊的塑料杯，向領導濫用職權的行為發出抗議。更多的叫罵聲和塑料杯如雨點般向著空地飛過來。

  但與此同時，這位城管執法隊的領導反應也很是迅速。他一彎腰躲進了腳踏台的陰影裏，同時向著在旁邊待命的屬下們一招手，訓練有素的城管隊全員都從腰間抽出警棍，壓低重心，切換到臨戰狀態，如餓狼般向著環衛工人的隊伍緩緩逼近。身著橙色製服的環衛工人隊伍卻絲毫沒有被這陣勢嚇到。他們的目光直直迎上對麵惡狠狠的眼神，一張張古銅色的麵孔充滿了堅毅，抓著掃帚、水桶的手也不由得攥得更緊了。兩支隊伍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小，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但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在對峙中密切注視著對方。

  原本圍繞綠化帶站成一排的警察局的幹員們從剛才一直在假裝看不見這邊的情況。大雨天的夜班對他們本來已經夠煩了，劉振業那種煽風點火的言論引發的城管局內部分歧他們更是不想插手。但隨著局麵逐漸失控，人群情緒也不斷激化。他們意識到再不插手，就將麵臨局麵的徹底失控。在一位派出所所長的組織下，警員們分為兩隊，一隊負責在路口處安撫人群， 另一隊人試圖在環衛工人隊伍和城管隊伍之間形成一道隔離帶。看到中間橫插進來的隔離帶，對峙的城管執法隊和環衛工隊伍似乎都有些不忿，三支隊伍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短。

  聶權生遠遠的看著這混亂的景象，他想起自己在幾天前也見到過類似的對峙場麵，那時的景象比眼前更加混亂，更加的令人揪心。如一塊重石壓在他的心頭，怎麽都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