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青山半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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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間跟黃大哥的幾次通話內容都是漲房租。
每次他都很為難，先承諾一定會比市場價低幾百塊錢，再猶豫著提出漲後的數目，等到我們表態說沒問題，才如釋重負，倒苦水說他的朋友們跟他老婆說房租收的太少，“女人家，唉！”
感動著他的不好意思，也暗笑他“借口”的笨拙，知道他提出的漲幅確實低於市場報價，從沒跟他討價還價，也沒想過因此搬家。自作聰明地認為，房價總會落的，我們充分享受租售比低的好處，是聰明的選擇。
其實，一直租房還有個根本原因，要給孩子存學費。上學是重中之重，盡力而為選最好的，學費絕不能“斷供“。
手裏有點積蓄，住的也舒服，最重要的是從沒有過自己的房子，不知道有房子的踏實，也就無從企望向往。房租漲到每個月五千多，孩子大學上了兩年，我們仍得過且過，不想負債買房。
我們曾有過不負債買城裏老破小或者遠遠的買個大房子的可能，也曾經湊熱鬧跟著朋友去看過房，一是沒有看到過能跟現在房子媲美的房子，二是既怕又不服氣買房子要搶這種奇葩事，主要原因，還是住得舒服，沒有一定要買房的意思。
一天晚上十點多，有人按門禁，接起來是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模糊的圖像看起來很有點恐怖。
他自稱是老黃的朋友，不客氣地問:“這個房子裏住著多少人？”
老黃不可能找個人來問這樣的問題，不知道他要幹嘛，但絕非善意。
於是客氣地說:“既然是老黃的朋友，直接去問老黃吧！”那個人悻悻地掛了電話。
第二天告訴老黃，他尷尬地說那個人他認識，因為有人說我們把他的房子轉租出去了，可能出於關心過來看看，又再三聲明不是他讓他來的。
我離鄉背井多年，早已不複了解熟人社會的規則，無法理解房子是老黃的，別人為什麽這麽熱心。
我們隻顧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並沒有妨礙別人，為什麽好端端會有這些毫無根據的蜚短流長。
當天晚上，老黃又打來電話，說住在這邊的他的好朋友說，他可以作證我們好好地住在這裏，並沒有把房子轉租，跟他說“別聽他們胡說。”
我們知道了有善意公平的人在周圍，也就把門禁上那張臉忘了。
住到第十四年，老黃打電話說他的一個多年好友搬過來跟女兒同住，東西太多家裏放不下，想放在我們的地下室，我痛快地答應了。這麽多年來那個地下室幾乎閑置，隻堆放不多雜物。
晚飯後，老黃的朋友來敲門，是個矮個白臉的老太太，我開門就直接擠進來，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說：“我這次來是要常住的。”
不明白她常住跟我們有什麽關係，照原計劃拿了鑰匙帶她去地下室，跟她說我會把我的東西歸置到盡可能少占地方。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用手對著我的東西已經一比劃：“我看了，你也沒啥值錢東西，我的東西也不能跟你的放一起。”
又說她和老黃關係多麽好，她女兒跟老黃的兒子關係多麽好，“再說，老黃租給你們房子時，也沒租地下室給你。”
我們的租房合同上明確寫著地下室，還標明了麵積，我覺得跟她說不著，就說既然不能跟我的放在一起，就讓她另想辦法。
鎖了地下室的門離開時，她一直跟在我後麵強調她要常住，你們外地人早晚要搬走之類的話，一直跟到我家門前，用說不清是哪裏的口音說：她會讓老黃把我們趕走，老黃的兒子早就想把我們趕走了。
我對著她唾沫橫飛的臉關上了房門。
當天晚上，幾乎是第一次，我為了這套房子的事失眠了。
原來老黃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熟人朋友都在出租這個小區的房子，這些年人來人往搬來搬去，隻有我們一家“釘子戶”一直未動。
他們的房子每次換人都有或長或短的空置期，每次搬來新人也都是按當前市場的價格，他們給老黃吹風，一方麵是基於他們確實跟新租戶收的房租高，另一方麵未嚐沒有對老黃租金收入穩定的妒忌。
老黃越對我們照顧有加，我們越不能讓他因此承受來自熟人甚至老婆孩子的壓力。
不管那個老太太多沒素質，看在老黃的麵子上地下室我都隻能讓出去。那老太太說的也沒錯，無論住多久，我們早晚得從這個房子裏搬走。
第二天黑著眼圈跟老黃通話，老黃說他跟那個朋友說：“你們是我多年的朋友，他們也是，他們替我看了十多年房子了。”沒讓他再說，就告訴他同意把地下室讓出來。
來取鑰匙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客客氣氣說了不知道多少個謝謝。換個人來想必是老黃的主意。老頭的態度也表明他明白讓出地下室並不是我們的義務，老黃背地裏的工作一定沒少做。
過了春節，無事在網上亂轉，發現這個小區的租金飆升，不止找不到五千多的房子，同樣的戶型整套出租報價已經到了八千。再看看周邊，隻有過之而無不及，八十平的兩居每月租金七千多。這個價格租房子就不如自己供房子了。
正打算開始看房子，老黃打來漲房租的電話。
仍然是優惠，隻要不到七千，一貫抱歉的態度，讓我幾乎無法張口說準備搬走，躊躇再三，還是說了要買房子的打算。
老黃說買房子是好事，就是別太著急多看看，讓搬家前還按原來的價格住著。我也告訴他現在就可以發布出租消息，來人看房我可以幫著接待。
他不同意，說我們住一天就不讓誰來打擾。
我怪他太小心，房租高不好租，萬一找不到租戶，空著的每一天都是損失。
我們都替對方著想，不知不覺對調了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