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102章：赤龍翻騰(2)
北宋初期全國劃分為十五路，相當於十五個省，鎮遠府及管轄的縣屬於夔州路。夔州路安撫使聽聞鎮遠吃緊，也是十分驚慌，要知道鎮遠是中原通往西南的一個重要關口，素有“滇楚鎖鑰”之稱，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鎮遠丟了，苗軍進可攻、退可守，就卡住了宋軍南下苗疆的關口。夔州路安撫使緊急向鎮遠調派了三千軍馬，這是他能夠臨時抽調的最大兵力了，同時也向朝廷告急。
眼見鎮遠城伸手可及，紅葉開始調集人手，準備一舉拿下此城。但她也清楚鎮遠與其它縣城不同，鎮遠是一座古城堡和軍事要塞，防禦堅固，而且有五千守軍，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夠拿下來，她需要時間準備，這給了鎮遠一個喘氣機會。
也是在這個時候，太門西趕到了鎮遠。
鎮遠知州還指望朝廷大軍來援，結果隻來了一個欽差大臣，隻帶了五百親兵，他心中那個失望，這點兵能幹個什麽？
太門西一到鎮遠就接過鎮遠城的防守和五千官兵的指揮權。鎮遠知州不知道太門西的來曆，但也樂得把防守的重任交給太門西。就這麽點兵丁，你怎麽抵抗苗亂？欽差大人要逞能，那就由著你好了，反正出了事都由大人你頂著。
太門西此行的目的是招安紅葉，但他知道紅葉不會答應，除非紅葉意識到她根本就沒有勝算，所以先要挫挫紅葉的銳氣。
根據鎮遠知州等人的介紹，太門西對情況有了個大致了解，心想紅葉太冒進，連一支像樣的軍隊都沒有就想進犯中原。紅葉每次攻城都是自己一馬當先，靠著武功高強闖進城，然後打開城門。這哪裏是打仗？更像剿匪，完全是當年紅葉帶著“金陵飛衛”攻打匪寨的方法。
太門西來回踱步，思考著這事，紅葉打這幾個縣城太容易了，沒有遇見一個會打仗的將領，以至於大大咧咧，完全沒有把官兵當回事。
想到這裏太門西會心一笑，紅葉就是這個秉性，比自己還愛得瑟，這也正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地方。
太門西知道該怎麽做了，他讓知州找來一些向導，對五千官兵和五百鐵甲軍做了部署。為了保密起見，此次行動他隻向鐵甲軍做了交代，官兵都不清楚他到底要幹什麽，甚至連知州大人都被蒙在鼓裏。
太門西站在樓台上，看著青翠欲滴的苗嶺群山，自言自語：“紅葉，夫君來了，大將軍來了，這回要打打你的驕氣。”
紅葉坐鎮丹江城，正在密鑼緊鼓的準備攻打鎮遠一事，突然得報邛水縣城被官軍奪回去了。
紅葉一聽跳了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己正要攻打鎮遠，宋軍卻先行出擊，奪回了邛水。邛水城離鎮遠城不遠，這樣一來兩城可以遙相呼應，苗軍攻打鎮遠必將被邛水的宋軍從後夾擊，成為腹背受敵。
紅葉不得不佩服，高！這一著實在高！反守為攻，以攻為守，出其不意，搶占先機，一下就把自己攻打鎮遠的計劃打亂了。
但她就好奇了，宋軍哪裏來的兵力？她沒有聽說宋兵南下，也沒有聽說附近城鎮有宋兵集結。她問了一下宋軍攻打邛水城的細節後才知道宋軍根本沒有攻城，而是換成便衣進城，衝入縣衙抓了管事的，然後繳械了城內的苗兵，就像她當初拿下丹江城一樣。
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人家刀不血刃就奪回了邛水城，你服不服吧？紅葉還真沒脾氣，心說這是誰呀？學得這麽快，現炒現賣。
大意了！疏忽了防守，紅葉怎麽也沒想到宋軍在援兵到來前居然敢反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下被動了。
不行，必須奪回邛水，隻有這樣才能放心攻打鎮遠，邛水的位置太重要了。紅葉當即起兵，帶著身邊所有五千人馬急奔邛水。
紅葉本來想湊齊一萬人後去攻打鎮遠，現在隻有提前行動了，雖然明知人手不足，訓練不到位，攻城準備不充分，但這突然的變化讓她感到不能再等了。
紅葉剛出發就得到消息，苗軍占據的其它幾個縣城劍河、台江、合江也全部落陷，都被宋軍奪回去了。
紅葉先是不信，這不可能！宋軍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不可能同時奪回這幾座城，如果宋軍有這個實力，就不會一開始就把這些城丟掉了。
後來這消息被確定千真萬確，而且宋軍都是用偷襲邛水城一樣的方法，便裝混進城，紅葉才信了。
她後悔呀，當得知邛水落陷時她就應該第一時間通知各城關閉城門。但她怎麽會想到宋軍如此大膽，同時突襲多座城池。要知道宋軍總共也就隻有五千軍兵，都在鎮遠城中，這些兵連守城都不夠，怎麽敢抽調出來攻打別處，而且還是同時攻打多處。這樣瘋狂的事打死她也想不到，但卻發生了。
其實就算紅葉及時警告其它幾處也來不及了，太門西把五千官兵和五百鐵甲軍分成五隊，每隊一千官兵和一百鐵甲軍。除了留下一隊守鎮遠城，其它四隊便裝出發，分別偷襲四座縣城，並要各隊在同一天行事。其目的就是出其不意，讓各城之間來不及互通消息。
紅葉渾身麻木，完了！辛苦打下來的五座城池，瞬間丟了四座，前功盡棄，向北擴張的大業還沒有開始就難產了，怎麽會這樣？
紅葉這次回苗疆，一帆風順，萬事如意，正是意氣風發之時，突然間栽了個大個跟頭，從天上打落人間，就像做了一場夢。
紅葉低頭苦思冥想，這一切背後肯定有個幕後黑手。前段時間她攻城掠地，也沒見宋軍有何能人，難道是最近來了一個高人？她知道遇到真正的對手了。
你是誰？紅葉心裏問，她非常想知道這人是何方神聖，一上場就讓自己敗下陣來。
現在怎麽辦？難道再重頭來一遍，一個縣城一個縣城的攻打？不行，來不及了，宋朝援軍隨時會趕到。而且人家有了這個高人坐鎮，肯定有所準備，關上了城門，再攻打就不容易了。
紅葉急得想撞牆，想找個人來一腳斷根。
紅葉冷靜下來以後，琢磨著這事有點不對勁，宋軍就隻有這麽些人，如果都調去攻城，誰來防守鎮遠城？
對了！鎮遠？鎮遠！
想到這裏紅葉突然意識到鎮遠是座空城。
紅葉急劇思考，宋軍如此冒進，留下一座空城，是在賭她會退守丹江，保自己的大本營。她心中冷笑，你要賭我就跟你賭，我還不回丹江了，你打我的縣城，我就搶你的州府，這場賭局誰勝誰負還說不定。紅葉被激起了好勝心，想與宋軍背後那位高人一較高低。
紅葉下令加速奔向鎮遠，她要在鎮遠最空虛時一舉拿下。
紅葉這樣做也是冒險，現在丹江同樣是一座空城，宋軍來攻，隻怕守不了多久。但她賭宋軍一但聽聞鎮遠城被攻，必定回援，這樣就解了丹江之危。紅葉也是個賭徒，這次和太門西對賭上了。
鎮遠是個古城，由於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幾百年來陸陸續續在此修建了內外兩道城牆。
內城牆叫府城牆，位於石屏山上，城牆高二仗，寬一仗，青條石砌築，堅固無比。城牆內是個城堡，守住這裏就守住了鎮遠這個軍事要塞。
外城牆叫衛城牆，沿舞陽河、五老山圍成一圈。城牆靠山處山坡陡峭，不易靠近。而沿河城牆緊貼河岸，沒有靠岸之處，隻有一個碼頭可以上岸，碼頭後是個高大的城門。這種設計讓攻城非常困難。
紅葉帶兵來到鎮遠城外，遠遠看著鎮遠城發愁，這兩道城牆怎麽突破？別的不說，僅這外城牆，除了水就是山，沒有一個平坦之處便於攻城，甚至連攻城雲梯都運不過去，也正因為如此，她才遲遲沒有攻打鎮遠城。
要攻打鎮遠首先必須渡過舞陽河，現在是旺水期，河道還挺寬。
紅葉下令伐木伐竹，建造過河的筏子，她要強渡舞陽河。
紅葉有五千人，建造了不少木筏竹筏，把江麵填了一大片。
紅葉下令渡江，搶占碼頭，滿江木筏竹筏劃向對岸。
宋軍守軍也沒有阻擊，苗軍順利過江，占據了馬頭。
但占據了碼頭有什麽用？碼頭後麵是城牆，城門緊閉，而且還用大條石把整個門洞給封了。
苗軍傻了，大條石壘得高高的，直到門洞頂，搬不動推不倒，這如何是好？結果苗兵都堵在了碼頭，密密麻麻占滿了每個可落腳之處。
紅葉知道這個情況後心中大罵，是誰這麽缺德？居然用石頭把城門給封了，誰也別想進出。眼見過河的苗兵都堵在碼頭，她知道要糟，趕緊下令後撤。
但晚了，城牆上突然冒出許多人，滾木擂石往下傾泄。
苗兵擠成一團，躲都沒有地方躲，不少人頓時被砸成肉餅。其餘的人隻有往河裏跳，滿江都是人，會遊泳的逃得一命，不會遊泳的喂了魚蝦。
紅葉看得怒目圓睜，呲牙咧嘴，大喊木筏竹筏救人。好在宋軍並沒有發箭射擊，否則不知又有多少苗兵葬身魚腹。即便如此，也有不少苗軍被河水衝走，而且大部分筏子在混亂中順水漂走了。
紅葉一怒之下跳上一隻竹筏，讓人搖槳衝向對岸，她又要獨闖敵營了。
鎮遠城的城牆有三丈高，而碼頭邊的這個門樓就更高了，紅葉本事再大也躍不上去。
但這難不住紅葉，她取出一個攻城用的繩勾，在空中舞了幾圈，把勾子扔向城樓。勾子掛住牆頭，她一拉繩子就往上躍。
但她衝到一半，城樓上一人伸出頭， 舉刀砍向繩勾的繩子。
“喂，別！” 紅葉喊了一聲，心想要糟。
人家怎麽會聽她的，一刀砍斷繩子，紅葉落了下去。
幸虧紅葉武功好，空中一個翻滾落到地上，沒有摔一個仰八叉。
紅葉惱羞成怒，我今天就不信衝不進去，她又取一個繩勾扔上去，再次向城樓衝了上去。
這次她速度特別快，在城牆上踩了兩三步就接近城牆頂部，這時那人又伸出頭來。
又是你！紅葉猛的往牆磚上一踩，一飛衝天，身子衝到城牆垛口，與那人打個照麵。
紅葉伸手就抓向那人，誰知那家夥雙手一揚，一盆粘糊糊的東西兜頭蓋臉扣到她頭上，澆得她滿身滿臉。
哎呀！這是什麽？紅葉手往臉上一摸，知道是什麽了，是極易著火的桐油！
我的天，這是要燒死我呀！紅葉一驚摔落下去。這次摔了一個結實，骨頭都要斷了，狼狽之極。她也顧不得痛，爬起來頭也不回就往河裏跑。
果不出所料，城樓上亂箭齊發，箭頭帶火，對著她就來了。
紅葉嚇得魂飛魄散，這要是被火星沾上，那還不被燒成木炭。
也是紅葉命大，一通亂箭從他身邊飛過，居然沒有一支箭到她。
最後她一頭紮入河水裏，這才逃出危險。
紅葉今天糗大了，狼狽落水，一身桐油，河水都衝不掉，頭發都粘到一起，臉上滑膩膩的，難受之極。
苗兵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今天紅寨主怎麽了？
紅葉氣得發瘋，但發瘋又如何？過河的苗兵不是被砸死就是跳河了，碼頭上沒有一個活人，筏子也七零八落，丟了一大半，敗得很慘。
到了晚上，夜深人靜之時，紅葉獨自過江，想偷偷翻牆進城。但對方似乎早有準備，城牆上每五步一個人。紅葉剛把繩勾扔上城牆，就被人發現，頓時銅鑼大響，火把高舉，一盆桐油就潑了下來。紅葉是怕了這玩意兒了，撒腿就跑。
紅葉沒轍了，人家知道她要幹什麽，設好陷阱在等她。
其實牆上守望的人也不是軍兵，就是臨時召集起來的老百姓，這些百姓們無需打仗，隻要求他們睜大眼看著，有人靠近就鳴警。紅葉根本就沒有機會，就是一隻老鼠都別想溜進城。
紅葉第二天剩舟過河，來到碼頭，要求守城將領說話。
沒有人理她，沒有人接話，頭都不伸出來，也沒有扔滾木擂石，就是不搭理她，當她不存在，讓她自己一人在那裏喊話。
這種事特別氣人，她來談判，就算不願意談判也說個話嘛，哪能來個不理不睬，什麽態度！紅葉那個氣喲，對著城牆連踢五腳，斷根！斷根！我斷你的根！怒氣衝天的走了。
如果太門西在場，看見氣紅葉氣成這個樣子，肯定會開懷哈哈大笑。
這一切當然都是太門西的安排，他帶兵攻打丹江去了，臨走前有幾點交代：第一，隻守城，不出戰，無論紅葉說什麽都別理她，話都不要跟她說。第二，發動全城百姓輪番上城牆警戒，謹防紅葉偷襲。第三，不準傷了紅葉，也不要濫殺苗人。
隨後幾天紅葉又發動了幾次進攻，從碼頭，從水路，從山嶺，各處都試了，沒有一點進展。紅葉發現守城的人很多，似乎整個城的百姓都動員了起來，準備得也很充分。她心說這才是真正的城防戰，遇上一個有守城經驗的老將了，這仗沒法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