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氣跟家鄉很不一樣。入學那年的中秋夜在清爽的未名湖邊度過。十月底見識了一生以來最大的一場雪。在早晨的飄雪中從西南門邊的宿舍樓走到東門外的物理樓參加高等數學的考試。
八十年代大學校園裏很熱鬧,有各式各樣的講座,包括氣功。當我重操舊業寫海報廣告,第一份就是為氣功講座。當然也有寫物理學講座海報。北京鋼鐵學院的陳難先教授講他發現的比熱測量方法。從喬國俊教授的講座裏知道了太陽中微子之謎。作為新一屆係學生會的承諾,要辦係刊。但隻做了一期。有邀到周健軍同學的一篇茶與禪散記。也要做各種宣傳,辦舞蹈班和舞會。最多的是在聖誕節和新年期間。所以總是要夾著廣告紙提著漿糊刷子在晚餐前去飯廳,晚自習前去女生宿舍樓的布告欄帖海報。這種作業在寒風中完成,經常受凍哆嗦得很狼狽。廣告自然要帖到三角地。今年1月19日三角地悄然地拆除了,宣告一個時代和精神的結束。
日常書寫最通用的是行體。行書既要方便書寫又要方便識認,沒有嚴格的界定。近楷體曰行楷,近草書曰行草。行書的連筆盡在意念之間。書寫時既要注意楷書獨立字體的結構,又要有筆劃間的前後呼應。王羲之的《蘭亭序》飄逸灑脫,堪為天下第一行書。但從來就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上千年來,古人留下無數風格各異的行書帖本。我不知道元人鮮於樞是怎能給如此眾多的作品裏排座次的。
也許考量更多的是文人的操行和情懷。顏真卿的《祭侄稿》稱天下第二行書,正是為紀念安史之亂中殉國的侄子。似乎是信手寫來,毫無修飾。同樣的,第三行書的《寒食帖》寫在蘇軾流放黃州的任上。但見蘇東坡特有的側鋒臥筆。書帖寫得率性隨意,正如書者的心境,也奠定宋代書法尚意風格的基調。盡管如此,我相信自己是唯美主義者,難以將觀者的審美情趣和書者的精神境界聯係在一起。蘇黃並稱的黃庭堅極其崇拜蘇東坡。詩詞書畫無一不有蘇東坡的印記,但又有自己的特色。黃庭堅的書法備受後人推崇。他的字類似蘇氏偏倚取勢,更為舒展豪爽。長槍大戟,鋒芒畢露。但缺了內在的張力,讓我覺得結字上沒有安全感。
我的行書練習依舊是照著胡問遂的五體字帖。大學期間始悟其道。89年的冬日到北京經貿大學找人,卻無意中見到牆上貼的一份布告。對其優美的行書筆法很是感慨,至今不知是何人所寫。自王羲之以來,無人對後世行體書法的影響能超過趙孟頫。這種影響的深刻讓人熟視不知。趙孟頫書畫上曾均學宋法,在鮮於樞的勸告後回到晉唐。趙氏行書內正外秀,妍而不佻,媚而不妖。那牆上的布告正是趙孟頫脫胎而來。
因古書字畫去過琉璃廠好些次。需斜穿過大半個北京城。在那裏頭一次見到文征明的條幅。文征明也是先學蘇黃,再回歸晉唐。他的行草有如行雲流水,儒雅婉約。小楷也是文征明一絕。趙孟頫,文征明,還有更後些的董其昌是循古一派。隨著明代晚期的社會動蕩由盛到衰的過程,新一輪的書法變革也在進行中。
--寫於2017年2月11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