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夢幻的人·達利篇之三》
以前提過,早期超現實主義繪畫提倡自動意識,通過各種技法將意識催發出來。三十年代達利提出妄想臨界狀態畫法。意思是讓作者激發到一個迷幻狀態時對其感知和意識所作的非理性描述。最後達到的效果是一幅圖畫體現出雙重或多重影像。1933年達利給了這種畫法一個具體名稱。他的技法要在以後的幾年裏成熟起來,進而成為製造夢幻的大師。
《納西索斯的蛻變》真正表現出這種達利風格。納西索斯是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一天在湖邊被自己的倒影吸引,跳進水中去擁抱自己的影像而溺水身亡。不久從此處長出一束水仙。畫麵的左邊是躬身坐著水邊的納西索斯,正低頭看著自己的倒影。平移到畫的右側卻變成一隻固化的手。手上舉著一個蛋,蛋裏裂出一株水仙。納西索斯的背景是一片暖春。而手的背後是灰冷的色調。達利用這幅畫來詮釋弗洛伊德心理學的自戀情結,同時也就虛幻和現實作了強烈的對比。
弗洛伊德的技術分析理論一直是達利創作的導引。弗洛伊德是達利和整個超現實主義運動的精神領袖。1938年在倫敦的夏天,達利通過收藏家兼朋友愛德華·詹姆斯的引薦終於見到弗洛伊德了。達利帶上了這幅《納西索斯的蛻變》。兩人用法語交談了一些。達利再為79歲的弗洛伊德畫了肖像速寫。達利一生一直懷念這次同弗洛伊德的會麵。弗洛伊德事後寫信給茨威格提到達利確實讓他對超現實主義繪畫有重新的認識。而對於達利,弗洛伊德說,從心理學上看,這個年輕人病得不輕。
《西班牙》是達利畫給西班牙內戰的另一幅作品。喻示戰爭的老舊高櫃極其寫實。一塊紅布從抽屜中耷拉出來。達利一直用柔軟下垂的物體寓意衰敗和腐朽。代表西班牙的女神形象卻非常虛幻。畫麵上方遠景中爭鬥的人構成女神的頭發和麵容。細致描寫的右手靠在高櫃。輕抬的左手又是一係列人形的組合。中間爭鬥的兩個騎士構成女神的前胸和軀幹。下身披著輕柔曼紗。露出的那雙蒼老的腳和女神的優雅極不相配。投影在櫃子上,成為虛與實的交匯點。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幅作品。
另一幅體現雙重影像的作品是《奴隸市場》。左前方的加拉正注視著平台上的一群人物。中間兩個並列站著的修女構成法國哲人伏爾泰的頭像。她們的頭成了伏爾泰的眼睛。攏起來的戴白手套的手臂成了伏爾泰的下顎。而稍後方的第三位修女的出現似乎有意弱化這個伏爾泰構圖。所以這幅畫讓伏爾泰存在虛實之間,造就一個謎一般的效果。
1939年西班牙內戰結束,但二戰又開始了。達利和加拉離開法國,在西班牙的家鄉短暫停留之後來到美國。此時達利和布列頓完全脫離,他的畫風也隨著變化。這幅《夢醒之間》就帶有更多寫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色彩。睡夢中的加拉(裸女)懸浮在一塊石板上。而石板又懸浮在寧靜的地中海海麵上。石板邊的一個蜜蜂正要叮咬一個石榴時,畫麵左邊的石榴裂開,蹦出一條大魚。魚吐出一隻虎,虎吐出另一隻虎。第二隻虎再吐出一枝槍,刺刀直指向加拉的手臂。加拉就在此刻驚醒。達利描繪一連串的夢境,再將它們和現實結合起來。猛獸和裸體女子自然是性的象征。細看加拉的姿勢,很像阿裏阿德涅斜倚像(見基裏科篇)。達利在從古典藝術中尋求借鑒。我們還可以將這幅《夢醒之間》的構圖和以後要講的盧梭作個對照。
在美國的八年裏,達利和加拉從東岸到西岸遊走美國各地。這個新大陸給達利帶來巨大的名聲和財富。1945年好萊塢導演希區柯克邀請達利在他的電影設計一個場景。這部叫《愛德華大夫》的黑白影片由英格麗·褒曼和格利高裏·派克主演。達利要做的就是表現愛德華心理醫生的一個惡夢。那時沒有電腦動畫合成。達利完全靠舞台布景和他非凡的構想,幫希區柯克完成這個夢幻的真實和現實的虛假相交錯的故事。如今我在YouTube上看過這個七十年前的片段,依然驚歎不已。
--寫於2017年7月23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