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哀傷吟遊·亨特篇之三》
亨特同樣感覺到自己的信仰迷失。他決定了一次去耶路撒冷的朝聖之旅。1854年亨特邀請米萊斯同行。但米萊斯正處於此生最重大的感情經曆中,沒有答應。亨特也正戀著安妮。安妮原是酒吧的女招待。亨特以她為模特畫了《良心的覺醒》。臨行前,亨特和安妮訂婚,囑咐米萊斯照顧她。
亨特先繞道到埃及,再到耶路撒冷。這是一次真正的精神洗禮,同時給亨特的宗教題材的繪畫賦予真實而直接的場景。這幅《替罪羊》的背景就是死海邊的荒原。主題出自猶太人的傳統。在贖罪日那天,兩隻羊被挑選出來。一隻被殺,用來祭祀。另一隻被放逐到荒野。羊角上綁的紅布條象征族人的罪惡。得到神的赦免之後,布條會變成白色。這幅奇特的畫有對山羊和景物極為精致的描繪。亨特通過他這種一慣的象征現實主義表現手法來傳達基督教信仰。亨特在死海沙漠燥熱的環境中連續畫了好幾個星期。用作模特的山羊熱死了好幾隻。亨特是如此熱愛這塊聖地。1856年回倫敦時,他特地帶回些死海的泥土和將要完成的《替罪羊》。以後他會多次來到並居住在耶路撒冷。
回到倫敦不久亨特就得知安妮不僅給羅塞蒂作模特(她出現在他的《但丁之夢》裏),而且交往過於親密。這直接終結了亨特和羅塞蒂的朋友之情。隻是此後安妮再次移情別戀,亨特最終在1859年和安妮解除婚約。這一年,亨特精心繪畫六年的另一幅宗教畫《聖殿中尋找耶穌》成功展出,引起轟動。最後賣出五千五百英鎊的高價,相當於如今的八十五萬美元,讓自視甚高的米萊斯羨慕不已。從此亨特畫約不斷。他不再為生計發愁。
1865年亨特和富家女芬妮結婚。第二年,芬妮懷孕七個月,亨特還是計劃去耶路撒冷。當地正逢霍亂流行被封鎖,亨特和芬妮滯留在意大利的佛羅倫薩。芬妮生產不到兩個月就死於產後綜合症。亨特親手做了副石棺,將芬妮葬在佛羅倫薩。接下來的兩年多時間裏,亨特一直懷念亡妻。1868年亨特特地回到佛羅倫薩為芬妮修建了紀念碑。他憑著記憶為芬妮畫了一幅肖像和這幅《伊薩貝拉》。這是拉斐爾前派早有的題材。故事來自濟慈從薄伽丘的《十日談》改編的詩歌。伊薩貝拉的家人想把她嫁給有錢人家。但她卻愛上家裏的雇工洛倫佐。她的兄弟們知情後殺害了洛倫佐,還謊稱他不辭而別。伊薩貝拉由夢中知道真相,在林子裏找到洛倫佐的屍體。伊薩貝拉將洛倫佐的頭顱埋在盆中,由她的眼淚澆灌出象征愛戀的甜羅草。畫中身穿輕薄睡衣的伊薩貝拉夜不難寐,依偎在甜羅草盆旁。如此精細的繪畫讓人無法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和現代感。這幅畫不是唯美主義的先啟,但明顯傳送出拉斐爾前派特色的淒憂和傷感。伊薩貝拉的兄弟發覺了她的秘密,慌亂中打翻了甜羅草盆。伊薩貝拉在悲傷憔悴中逝去。
亨特之後又戀上了芬妮的小三妹厄蒂絲。這讓芬妮的家人和拉斐爾前派兄弟會的伍爾納很不快。伍爾納也曾愛著芬妮,最終和芬妮的二妹艾麗絲結成伴侶。按照當時英國的法律,男子不準和亡妻的姐妹結婚。這條成文法要到1907年才廢除。1875年亨特隻得在國外和厄蒂絲成婚。伍爾納從此斷絕了與亨特的來往。
1869年亨特重返耶路撒冷,一直住到1873年。期間亨特專心完成了他另一幅重要的宗教繪畫《死亡的陰影》。二十多年前,米萊斯畫過一幅在父親木工房裏的少年基督。現在基督已經成年。背向的母親瑪麗亞正在收拾好麥琪的禮物。此時木匠身份的青年基督像是在忙碌之後伸展手臂。他的姿勢有些奇怪。亨特刻意表達的是基督的身影投映在牆上的刀具架上,形成基督受難的圖像。亨特一直想著亡妻芬妮,為她的不幸憂傷懊悔。也許他暨此尋求內心的救贖。1874年《死亡的陰影》在倫敦展出,由畫商以一萬多英鎊買下,再翻成刻印畫出售。這個價錢相當於現在的一百五十多萬美元。
與米萊斯不同,亨特有意地疏離英國當時主流的藝術圈。很久以前,他的畫不再在學院的畫展展出。亨特不再迎合大眾的趣味,不再理會報刊的評論,隻為保持自己的風格,沉浸在自身的追求中。拉斐爾前派早期時,除了亨特,米萊斯和羅塞蒂都有以宗教題材來創作。這大概是十五世紀繪畫的影響,但拉斐爾前派運用現代的技法,並賦之以現代社會的意味。真正讓拉斐爾前派延續下去的是它的文學精神。1850年亨特以丁尼生的《夏洛特的女子》畫了一幅線描,又在1857年為丁尼生的詩集作插圖(丁尼生對這兩幅畫都不滿意)。三十年後亨特再以插圖作模本,畫下這幅油畫。就在夏洛特女子看見窗外路過的亞瑟王騎士蘭斯洛特的那一刻,她的頭發飛揚起來,鏡子裂了,織線繃斷了,纏繞著她。她感知到了自己的命運。無數的畫家畫過這個題材。讓我們在沃特豪斯篇時再體會《夏洛特的女子》的淒美詩意。亨特的這幅畫花了有十年的時間。他已老了,視力模糊。畫家朋友休斯的侄子幫著他完成了這幅作品。
亨特在1905年接受國王愛德華七世頒發的特殊貢獻的勳章。亨特於1910年去世,葬在倫敦的聖保羅大教堂。現在他有他的《世界之光》陪伴著。
--寫於2018年3月9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