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美國夢
2020年，李明遠站在東田納西州的家門前，望著遠處起伏的大煙山脈，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川江邊的家鄉。這裏山巒起伏與長江邊的群山何其相似，連空氣中的濕潤程度都讓他想起了家鄉的味道。
這個美國小城坐落在阿巴拉契亞山脈的懷抱中，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春天，山間遍布粉紅的山櫻花；夏天，鬱鬱蔥蔥的橡樹為小鎮遮擋炎熱；秋天，漫山遍野的楓葉將整個鎮子染成金紅色；冬天，皚皚白雪覆蓋山巒，就像世外桃源。
山脈中央峽穀中有一條大河，與家鄉的長江雖不能相提並論，卻同樣孕育著這裏的生命。河邊的小酒館裏，常常能聽到悠揚的鄉村音樂，那帶著濃濃南方口音的歌聲，竟與記憶中茶館裏的川劇聲有幾分相似。
推開家門，李明遠的妻子陳雨薇正在廚房忙碌，三個女兒在客廳裏嬉戲打鬧。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在陳雨薇的側臉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輪廓。她轉過頭來，目光與李明遠相遇，眼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恍惚間讓李明遠想起了多年前月光下的某個身影。
那是一個靜謐的夜晚，李明遠在月光下的公園小徑上散步。他剛剛博士畢業，已經在美國找到了一份不錯的研究工作。然而，他內心總是縈繞著一種無形的孤獨感，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缺失了。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見到了一個朋友介紹的女孩——陳雨薇。
兩人在月光下交談，李明遠的目光不經意間與陳雨薇的眼睛相遇。那一刻，他的心猛地一顫，那雙眼睛裏透露出的溫柔與熟悉，讓他似乎想起了高中時代似乎見過的美麗和光芒。月光映照下，陳雨薇的麵容與記憶中那個人的形象重疊在一起。
正是那一刻的微妙感應，讓李明遠心裏得到了久違的安寧。他強烈感覺自己在高三時候莫名丟失的那一部分出現了。兩人之間仿佛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默契，不到半年，他們便攜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陳雨薇成了他的妻子，也成了他在異國他鄉的港灣。
此刻，在廚房裏，陳雨薇的微笑讓李明遠再度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安心。
"明遠，你回來了。"她輕聲說道，聲音輕柔得如同巴山夜雨。
李明遠走進廚房，從背後輕輕抱住妻子。
"今天做什麽好吃的？"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呼吸著她發間淡淡的茉莉花香。
"你最愛的麻婆豆腐。"陳雨薇笑著說，"還有孩子們喜歡的糖醋排骨。"
這一刻的溫馨讓李明遠感到無比幸福，但內心深處卻掠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雖然他和陳雨薇的婚姻讓他得到了家庭的安定，但偶爾他會回想起那個月光下的邂逅，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什麽會有那種丟失又得到的強烈感覺，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困擾著他。
晚飯時，大女兒明明興奮地講述著學校裏的科學實驗，二女兒佳佳則抱怨數學作業太難，小女兒曉曉隻顧著用叉子戳著盤子裏的西蘭花。李明遠看著這個美滿的家庭，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感。這三個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孩子，對於他的家鄉、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她們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卻連最基本的中文都說不利索。
"爸爸，你能幫我檢查一下中文作業嗎？"明明突然問道，打斷了李明遠的思緒。
"當然可以，寶貝。"李明遠微笑著回答，心中卻湧起一絲愧疚。他意識到自己很少用中文和孩子們交流，導致她們對自己的文化根源知之甚少。
晚飯後，李明遠坐在後院的搖椅上，望著天邊的夕陽。他回想起自己來到美國後的經曆：在JHU讀博士，畢業後在紐約工作了幾年，最後選擇來到這個與家鄉如此相似的小鎮定居。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為什麽總覺得缺少了什麽？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中國了。每次計劃回去，總會有各種原因阻礙：要麽是學業繁重，要麽是工作壓力大，要麽是家庭瑣事纏身。父母倒是來美國探望過幾次，但每次都是蜻蜓點水，來去匆匆，如同夢中的一場相聚。
"為什麽我總是無法回去？"李明遠喃喃自語。他感覺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他牢牢地固定在太平洋對麵這片土地上，讓他無法真正地踏上回鄉的路。他的手指在"訂機票"的按鈕上徘徊良久點了下去，這一次，一定要帶小朋友回國看看。
夜幕降臨，李明遠躺在床上，聽著窗外橡樹沙沙作響的聲音。在朦朧的睡意中，他仿佛聽到了長江的水聲，聞到了家鄉的氣息。就在他即將墜入夢鄉的那一刻，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閃過：
"這一切...會不會隻是一場夢？"
但很快，這個念頭就被睡意淹沒。李明遠沉沉睡去，繼續著他的"美國夢"。而在遙遠的彼岸，在那個他深愛卻很久回不去的家鄉，長江和大山靜靜地待在一起，等待著這個遊子。
春天快要過去，眼看回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全球，全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美國街道上空無一人，超市貨架被搶購一空，醫院人滿為患。人們戴著口罩匆匆而過，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不安；電視和網絡上充斥著各種令人不安的消息；甚至連鄰居之間也開始互相疏遠，深怕被感染。李明遠站在空蕩蕩的超市裏，看著被洗劫一空的貨架，恍如置身末日電影。這種非現實感讓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中。這場景讓他想起高考前2003年那段無人談論的黑暗的時光。背負著的不為人知的夢幻經曆始終讓他困惑，模糊記憶和現實重合越來越讓他不安。
又是那股無形的、神秘的力量。多年來，每當他計劃回國，總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阻礙。簽證問題、突發工作，妻子懷孕．．．現在又是這個從中國傳出來的全球瘟疫，仿佛命運在阻止他踏上回鄉的路。
作為一名病毒學家，李明遠被緊急調派到實驗室參與病毒研究。他和團隊日以繼夜地工作，研究這種這種未知病毒的結構和機理。他們的研究取得了重要進展。李明遠和團隊成功解析了病毒的關鍵蛋白結構，為疫苗研發奠定了基礎。很快幾年過去，瘟疫在很多地方都得到了控製。
可是在地球另一麵的中國，因為得不到最新的藥物和疫苗，2022年初，中國又爆發了新一輪的疫情，多個城市，包括上海、深圳等經濟重鎮，紛紛采取了嚴格的封控措施。李明遠通過新聞看到了封鎖中的中國：空蕩蕩的街道，家家戶戶緊閉的大門，以及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忙碌在各個社區間。電話中知道年老體衰的父母被困在家中，隻能依靠社區配送的食物和日用品，生活變得異常艱難。國際航班數量驟減，而入境後嚴格的隔離政策更是讓他望而卻步。每當他看到父母疲憊的麵龐和略顯頹廢的神情，心中總是充滿了內疚和無力感。自己的成果父母卻使用。那種被割裂在兩國之間的感覺讓他深感痛心。
"為什麽？"李明遠常常在深夜自問，"為什麽我不能回家？"這種被囚禁在異國他鄉的感覺，讓他心中充滿了挫敗和無力。
思鄉的夜裏，李明遠躺在床上，思緒卻飄回了高中時代。似乎有一位笑得特別甜的女孩，夕陽灑在她的長發上，那是他記憶中最美的畫麵。好像她才是最優秀的學生，好像她才該上清華，好像沒有什麽比她更美。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卻始終無法回憶起那個女孩的名字和麵容。
同時，那股阻止他回國的神秘力量再次浮現在腦海中，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也許...也許我根本就不應該離開中國，"李明遠自言自語道，眼中閃過一絲淚光。
正當他沉浸在這複雜的情感中時，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思緒。李明遠不幸的感染了病毒的一個最新變種。起初，他的症狀很輕，但很快演變成了嚴重的肺炎。在醫院裏，李明遠躺在呼吸機上，意識逐漸模糊。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那個阻止他回國的神秘力量，它化作一道光芒，引導著他穿越時空。
那裏被光充滿。他看到了江邊玩耍捉小魚小蝦他和小夥伴，聞到碼頭邊的小吃攤麻辣的香味，聽到茶館裏喝茶打牌的笑聲；他站在長江邊上，望著遠處的大山；他看到了在美國實驗室裏夜以繼日工作的自己；他還看到了一個模糊的未來，自己帶著妻子和孩子們回到了家鄉。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長發飄逸，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她全身散發著微微的光，像一位天使。這就是他一直無法回憶起的那個高中同學。
"小雨...你是小雨！"李明遠驚呼道，一個熟悉的名字脫口而出！多年來的困惑終於得到了解答。
林小雨微笑著向他走來，"明遠，你終於想起來了。"
"對不起，我...我忘記了你。"李明遠感到深深的愧疚。這一次他沒有猶豫，把手伸出去抓住了小雨的手。
"不要自責，"林小雨輕聲說，緊緊拽著明遠，兩人對視，目光就像那年在兩人倚在船舷上一樣，"有時候，忘記也是一種保護。"她就是天使，帶著明遠在光中往上麵飛去。
突然，李明遠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中文呼喚："明遠，你醒了嗎？!"
這個聲音像是一道閃電，穿透了夢境與現實的界限。李明遠感到自己正在被拉入另一個世界，但他依然緊緊抓住林小雨的手，不願放開。
"小雨，別走！"他喊道，聲音中充滿了悲傷和不舍。
林小雨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但她的聲音依然清晰，"明遠，現在該回家了。"
隨著這句話，李明遠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拉回了現實。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醫院的病床上，周圍是熟悉的中文標識。窗外，是他魂牽夢縈的長江和群山。
"我...我回來了？"李明遠喃喃自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