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發誓不吃粽子。
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我太喜歡了。每到端午節,我就像被喚醒的野獸,麵對鹹蛋黃、鮮肉、蜜棗、豆沙、八寶粽子,毫無抵抗力。可吃完後,我總像一團發酵的糯米,癱在沙發上,肚子發脹,腦子發懵,體重也跟著漲。
今年,我想做個自律的人,一個能管住嘴巴的現代人。於是,我拿起手機,在朋友圈鄭重宣布:“今年我不吃粽子,我要戰勝自己。”
點讚的人不少,還有朋友留言:“加油,你一定行!”
可沒幾個小時,我就食言了。
罪魁禍首是我媽煮的肉粽。碧綠的粽葉散發著竹子的清香,剝開後熱氣騰騰,鹹蛋黃像一輪小太陽,嵌在五花肉裏,油光金黃,香得讓人頭暈。我盯著它,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喊:“吃吧,就這一次。”
我試著抗拒,把粽子放在桌上,起身走開。可那香氣像長了腿,步步緊追。最後,在某個微妙的瞬間,我回頭,一口咬了下去。
舌頭在歡呼,意誌卻沉淪了。
為什麽我做不到?早上還信誓旦旦的“理性”,怎麽到中午就散了,像泡在熱水裏的茶葉,軟塌塌地潰敗?
我知道吃粽子會讓我胖,會讓我犯困,會讓我後悔,可我還是吃了。為什麽明知道,卻管不住自己?
後來我想,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
我們明知道熬夜傷身體,卻刷手機到淩晨;明知道爭吵沒意義,卻忍不住發火;明知道拖延會誤事,卻總等到最後一刻才動手。
我們不是不懂,而是懂了也做不到。
科技能讓飛機上天,能讓AI下棋贏人類,卻沒法讓一個人輕鬆管住自己的嘴和心。人類最難戰勝的,不是外麵的敵人,而是自己。
有一次,我參加冥想閉關,認識了一位修道者。
他告訴我:“人這一生,都在對抗一種執念——對快感的追逐,對痛苦的逃避。”
粽子為什麽讓人拒絕不了?它不隻是食物,更像一種情緒的解藥。它連著童年、節日、媽媽的味道,是“幸福”的簡單化身。
我吃的不是粽子,是“被愛”的感覺。
這種感覺,單靠意誌力是擋不住的。修道者說:“意誌力像海麵的浪,執念卻是海底的暗流。你以為自己在對抗浪頭,卻沒看見底下的力,已經把你推回了原點。”
腦科學也給了我答案。
我們的大腦不是一個整體,而像幾個搶方向盤的司機。理性讓我們早上說“不吃”,欲望卻在中午接管了身體。
這不是意誌薄弱,而是幾百萬年的進化在作祟。遠古的祖先為了生存,見到高熱量食物就得趕緊吃,而粽子正是高熱量的代名詞。不吃它,就像一隻猴子試圖拒絕香蕉——違背了本能。
當我說“我要控製自己”,大腦卻在想:“你這隻猴子,竟然敢關掉我的香蕉?”
吃完最後一口粽子,嘴裏是滿足,心裏卻有點愧疚。
但我突然明白,粽子不是敵人。它像一麵鏡子,誠實地提醒我:“你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其實連一顆粽子都管不住。”
那一刻,我反而釋然了。
我們活著,不是為了變成機器。我們是人,有喜怒哀樂,有貪嗔癡愛。我們會失敗,也會繼續失敗。可我們知道做不到,卻還在努力。
這正是人的偉大——不是完美,而是願意一次次嚐試。
吃完粽子,我沒讓自己陷在自責裏太久。相反,我開始更認真地觀察自己:
什麽時候我最容易妥協?哪種情緒會讓我失控?我到底想從粽子裏得到什麽?
我開始寫日記,試著冥想,用App記錄行為習慣,設置心理提醒。不是為了再也不失敗,而是為了更了解那個“我”。
修道者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你修行的目的,不是戰勝自己,而是認識自己。”
端午節過去,我恢複了規律飲食。
但我不再覺得自己是“自律者”,而是個“練習者”。
練習什麽?練習覺察,練習溫柔,練習在誘惑麵前不急著批判自己,而是退一步,看看內心在說什麽。
粽子教給我的,不是怎麽吃,而是怎麽麵對自己的軟弱。
我知道,明年端午,粽子還會來。
它還是會那麽香,那麽熱,那麽會“對我說話”。
我可能還會失敗,也可能偶爾勝利。但這場與自己的對話,會越來越深。
人類成不了神,也做不到像機器那樣精準。可我們能不斷練習,慢慢靠近那個更自由、更清醒的自己。
這份努力,就是人性裏最珍貴的光。
而這光,就藏在一顆粽子裏。
如果你也曾在“明知卻做不到”的掙紮裏痛苦,別怕,你不是一個人。
就從這顆粽子開始,試著和自己好好相處。
今年端午,我還是吃了粽子。但我,不再怪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