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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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愛的孩子---第五章 不是你的功勞

(2023-09-19 07:21:10) 下一個

        日子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天,畢致忠尋找時機和兒子私下聊了聊,告誡他們對奶奶要尊重。設想他們獨自回台灣或山東,離開朋友家人的心情會怎樣,奶奶是很寂寞的。放學後陪她說說話、出去散散步,增進感情不說,也對自己身心有益、又練習一下中文,何樂而不為呢?畢致忠甚至許諾了一個大獎勵,感恩節大減價時再買台電腦,讓他們兩兄弟人手一台。沒料到孩子們對電腦不熱衷,但強烈要求升級WiFi。畢致忠卻不敢打包票。讓魯茜茜同意每月加幾十元的服務費,遠比說服她一次性買台電腦要難。畢致忠推說先看孩子的表現,然後再和魯茜茜商量WiFi的問題;並規定了細節:方方圓圓每天下午至少要陪奶奶半個小時,否則不僅沒新電腦,WiFi也會降到最低配置。兩個孩子表示不公平地抗議著,畢致忠忍著笑,麵容嚴肅地堅持了五分鍾,然後追問道:“Deal or no deal?”兩孩子嘟噥著不公,但勉強接受了。

        接下來幾天似乎頗為奏效,畢張淑儀沒再臉色不悅,畢致忠也樂得避開這個話題。不知是否睡眠不佳的影響,他時常覺得疲倦,越發希望家裏不要後院起火。他隻希望老慈幼孝,日子就這麽平靜地過下去。母親在家寂寞無聊,兩個孩子正是青春期,都需要小心應對。沒成想到頭來,一場家庭大戰卻因為魯茜茜而引發了。

        起因還要從周日的下午說起。從教會回家的路上魯茜茜就叫變天了,好冷好冷。回到家沒閑著,立馬把一家老小的厚夾克全找了出來。然後要孩子試試,看大小如何;其實她是巴不得孩子立馬加衣服,她自己已穿上了厚實的毛衣。

        方方一條牛仔褲、一件短袖襯衫,宣稱正好,一點兒都不冷。圓圓更清涼,還是短褲T恤的夏天裝束。一邊在哥哥身後看他打遊戲,一邊應付著媽媽的呼喊,“我不需要厚夾克!”

        魯茜茜叫人幾次不見回應、有些不耐煩了,抱著衣服衝到方方的房間,嗬斥道:“一進門就玩那些電腦遊戲!你們除了惦記這個,腦子裏還有別的麽!給我把電腦關了,馬上過來試試。我都快送到你手上了,還怎麽著,要我親手給你們穿嗎?”

        方方仍然目光不離電腦屏幕,嘴裏解釋著:“我不能停,等會兒再穿。”圓圓本來在哥哥身後觀戰,見魯茜茜氣哼哼地進來,乖巧地主動走上前,配合地穿上夾克,還體貼地解釋道:“媽媽,他是不能停。中間退出來他們就輸了,還有可能被banned!”

        魯茜茜沒好氣地道:“什麽banned? 就是不能玩了,對不對?那不正好!你們早該不玩了!奶奶說過你們好幾次了,除了玩電腦、什麽都不幹!那是頂吃還是頂喝啊?這麽大了,還玩這些無聊幼稚的東西!”

        圓圓穿上厚厚的棉夾克,越發顯得兩條腿上單薄。魯茜茜忍不住道:“都十月底了,還穿短褲。明天必須換長褲啦!”

        圓圓反對道:“學校熱死了,穿短褲正好。”

        魯茜茜道:“家裏沒學校熱,你不也照穿短褲?你就是這習慣,總等到最後一個換衣服。你也十多歲的大孩子了,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明天一定得換。你要實在嫌熱,就把短褲放書包裏,到學校換過來,總可以吧?”

        盡管魯茜茜這麽苦口婆心地讓步,圓圓隻是愣愣地回了一句:“Nobody does that!”

        魯茜茜道:“你和他們能比嗎?美國孩子天天吃牛肉cheese,食物熱量高;我們中國人吃的是青菜豆腐,以素為主,就得穿暖和點兒!我看那些美國孩子,早上等校車的時候,也個個凍得打哆嗦!甭廢話了,今晚就把短褲扔洗衣機裏去!明天必須穿長褲!”

        圓圓嘟著嘴,把夾克脫下還給魯茜茜,又回去看方方玩遊戲了。

        魯茜茜心想,擒賊先擒王啊!大的不理不睬,小的豈不被他帶壞了?於是喝道:“方方,該你了,先停一下,過來試了衣服再玩!”

        方方有些氣急敗壞地回答道:“跟你說了我停不下來,等會兒!”

        魯茜茜走過去啪地把筆記本電腦扣了下來,叫道:“什麽停不下來?真是慣壞你了,玩個破遊戲比命都重要!”

        方方無法置信地抬起頭,怒道:“我們是team work! You ruined the whole game!”

        魯茜茜毫不示弱地道:“什麽了不起的東西?想玩就趕緊試衣服!”

        方方像看白癡一樣地不屑道:“你什麽都不懂!今天沒法玩了,我的朋友會get mad at me!”氣呼呼地站起來,就要衝出屋子。

        魯茜茜拉住他,叫道:“不玩正好!把衣服試了!”

        方方氣憤憤地道:“我不試!不需要穿這個!今天早上聽你的穿了長褲,根本不冷!我根本不需要!”

        魯茜茜道:“怎麽不需要?今天還不夠冷嗎?教會裏哪個孩子不穿長衣長褲?除了圓圓這個傻小子!你自己看看天氣預報,今晚還要降溫。就算今天還行,明天也必須加衣了!”

        方方毫不動搖,說道:“你覺得冷,你自己穿!我覺得冷的時候,我會穿。”

        魯茜茜道:“等到你覺得冷的時候就晚了!凍病了還是我的事!明天一大早,你等校車差不多得十來分鍾吧?你知道…”

        方方打斷道:“我現在就到外麵呆半個小時,你看我冷不冷?”說著就大步流星地蹬蹬蹬下樓去了。

        畢致忠在樓下雖然聽得不甚真切,猜也猜了個十之八九。最近這幾年,每年都要演這麽一出。男女體質不同,他覺得魯茜茜實在沒必要逼著兒子加衣服。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了,餓了自然會找吃的,冷了自然會找衣服。喔,這倒不一定,兒子冷了的直接反應是調暖氣,然後魯茜茜會抱怨煤氣費太貴,家裏維持在華氏65度就夠了。總之,畢致忠看來,這些爭執純屬庸人自擾。兒子偶爾得個流感什麽的,魯茜茜總一口咬定是凍病的。連一個美國同事都糾正,和冷有什麽關係,是由於細菌、病毒感染嘛!魯茜茜又振振有詞,說是因為受涼、免疫係統不工作、抵抗力下降才會被感染上。畢致忠早放棄了和她爭論的心,家裏清靜就好。

        家裏驟然安靜下來,畢致忠倒覺得反常、不習慣了。魯茜茜在樓上又數落著圓圓什麽,居然沒有追下來拉方方回家。畢致忠放下手中的雜誌、起來走走看看。後院裏空空的,兩棵大樹的枝幹都被吹得微微搖晃,黃葉一片片盤旋落下,畢致忠不禁擔心起兒子。他到車庫拿出籃球,到屋前一看,方方正坐在秋千上,一下下蕩著。眼睛望著遠處,臉上倒也沒什麽憤怒的神色,顯得茫然。畢致忠心生憐憫,招呼道:“過來打打球?”

        方方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畢致忠心中罵了一句倔小子,自顧在車道上運球、小跑、三步上籃,應聲而進。很久沒打球了,居然還沒太退步。

        方方確定畢致忠沒在看他,便回過頭來看畢致忠打球。正入神,聽得畢致忠笑著喝道:“接球!”籃球成一直線飛射過來,方方雙手接住,拍了兩下,便起身跳下台階,父子兩人玩起來。

        三下兩下就是方方在進攻了,投籃、籃板球,幾乎都被他搶在手裏。畢致忠看著快差不多高的兒子,寬寬的肩膀,粗粗的胳膊腿兒,心裏充滿了欣慰和愛意。

        玩了一陣子,方方忽然發問:“Dad,你一點兒都不冷,對不對?”

        畢致忠答道:“是不冷。不過這是因為我們一直在運動。如果你像剛才那樣一直在秋千上坐著,恐怕現在已經凍成冰棍啦!”

        方方小時候經常半夜踢掉被子。有一次魯茜茜早上去看,方方蜷成一團,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麵。後來魯茜茜說,要不是及時發現,他早凍成冰棍啦。中文不太靈光的方方驚訝道,“真的?我身上結冰啦?”一家人為此笑了很久。

        聽到這話,方方再也沉不住臉,笑起來,氣氛一下活潑了許多。方方繼續道:“爸,你不覺得媽媽很不make sense嗎?她怕冷,又不肯把暖氣開高一點,然後又逼著每個人加衣服。我和圓圓真的不冷、不需要,她就說我們不尊重她。我剛才玩了一半遊戲,她上來就給關掉了。我們是team work,我的朋友一定mad at me。她這樣做,難道不是更大的不尊重嗎?”

        畢致忠歎了口氣道:“媽媽是有她的問題。但作為孩子,你顧及一下她的感受,難道很難麽?她讓你穿衣服,你就穿上,她又不會一直盯著你,等她走開,你脫掉就是了。為什麽每次都要吵一架?就算暫時讓你很熱、不舒服,換來長久的平安,難道不劃算嗎?將來你和女孩子相處,就知道了,她們沒什麽道理好講。你順著她們一點兒,換個大家高興;比非要講道理、評個誰對誰錯,容易多啦!聽聽老爸的忠告吧,不會吃虧的!”

        方方沉默了一會兒,說:“行!我不和媽媽吵了。穿就穿。我發現自從奶奶來了,媽媽脾氣大得很,可能她有很大壓力吧?”

        這話讓畢致忠心中一凜,真的嗎?她們關係還緊張?這次母親來,他隻聽到對孩子的不滿意,難道還有別的隱情?魯茜茜追著孩子加衣服,對母親可沒說什麽,自己是不是也該慰問一下?還是提醒魯茜茜來表達關切?唉,真是麻煩。

        父子倆又玩了一會兒,臨進門前,畢致忠又叮囑了一遍:“明天上學前穿上夾克,哪怕你出門就脫掉呢,換媽媽一個心安。就算do me a favor, OK?”

        方方狡猾地問道:“隨便什麽我喜歡的夾克都行?”

        畢致忠不疑有詐,道:“那當然。”

        第二天早上,方方穿了件迷彩的Columbia夾克下樓吃早餐。魯茜茜正煎雞蛋,瞥了一眼,就叫道:“虧你把這件衣服翻出來了!看不出來袖子都短一截?而且薄薄的一層,管什麽用?呆會兒換我昨天給你的那件!”

        畢致忠已吃完早餐準備上樓,在樓梯上和方方插肩而過,給正欲還嘴的方方一個嚴厲的眼色。方方還算給麵子,沒有馬上還擊,不聲不響地吃了頓安生飯。但畢致忠的臉色讓方方很不爽,覺得這些大人怎麽都這樣,昨天兄弟般和藹可親,今天立馬就翻臉。他明明答應了想穿什麽就穿什麽的,竟然什麽都不說,還不許他說話!簡直言而無信!和母親也沒什麽區別,半斤八兩!

        方方呼嚕呼嚕吃完,急急忙忙上樓漱漱口,就想奪門而溜。魯茜茜居然有後眼似的,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叫道:“讓你換厚夾克,怎麽不換?你成心想凍病是吧?”

        方方惱怒地停下腳步,振振有詞地反駁,講畢致忠昨天答應了讓他想穿哪件就穿哪件的。這件足夠了!昨天他穿一件短袖在外麵呆了那麽久,不也好好的?

        畢致忠還沒下樓就聽到母子的爭辯,心中著實按耐不住。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要糾纏多久?!他衝樓下的方方喝道:“你媽讓你穿厚的,就穿厚的!不要廢話了!Stop arguing!”

        方方站在門口不動,畢致忠去兒子房間把厚夾克拿來,從樓上扔了下去。放緩語氣道:“我是說了你可以挑喜歡的穿,就把這件套上去。回頭熱了脫掉厚的,不還是你喜歡的嗎?”

        方方好大不願意地把夾克抓在手裏,一臉黑線地站在門口穿鞋。他穿鞋子有一套,根本不用彎腰解鞋帶,就那麽把鞋幫踩下去、腳擠進去,然後怎麽扭扭動動,鞋幫能自然複原。畢致忠這時也下得樓來,皺著眉看方方穿鞋。雖然看不慣這種穿法,但看在孩子已經肯拿夾克的妥協上,也就不多挑剔了。

        就在方方準備出門的前一刻,畢張淑儀晨練歸來,進門帶進一股寒氣,然後盯著方方說道:“方方,把衣服穿好再出門!幹嘛抓手上呢?外麵冷得不得了啊!”

        方方簡直要氣炸了,今天一定是get up on the wrong side,全家人和他過不去!他粗聲粗氣地回了一句嘴:“Mind your own business, old bitch!”

        畢致忠有幾次聽方方和同學打電話,就這樣稱呼一位他們認為很mean的老師。他後來警告過方方,不許用這樣沒教養的髒話。這個侮辱性的詞語竟敢用在奶奶身上,太過分了!

        偏偏畢張淑儀追問道:“你說什麽?告訴你外麵非常非常冷,你聽懂了嗎?”

        方方仍然用手指勾著厚夾克的帽子,一副桀驁不馴的神情,刺耳地重複道:“我聽懂了,我要說,Mind your own business…”

        話還沒完,啪的一聲,畢致忠一個耳光重重地打在方方臉上。

        畢致忠聽到響聲,看到自己僵在半空的手臂,怔了一下,才意識到是自己動了手。方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眼睛裏憤怒、傷心,被父親背叛後的失望,瞬間轉換了多個層次。這時魯茜茜也趕了過來,嘴裏叫著:“你們鬧什麽鬧?幾點了,還磨蹭!”畢致忠心中煩亂,一把撥開方方,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一整天畢致忠都心神不寧。他一向自詡是溫厚自製的人,從來都是擺事實講道理,連孩子最不懂事最淘氣的時候都沒打過他們,何況一個十五歲、上了高中的青少年?畢致忠分析自己突如其來的暴怒,一是因為方方的心計,企圖偷梁換柱、自作聰明;二是方方的不識好歹,自己都那麽清楚地暗示了,拿上厚夾克回頭脫掉就是了,還要沒完沒了地較勁。想想也怨魯茜茜,這麽大孩子了,買衣服當然要征求孩子意見。那件厚夾克自打她買回來,方方就宣稱不喜歡;魯茜茜卻以質量好、價格超值為由,不肯退換。以畢致忠對她的了解,很可能是件final sale,那個大紅大紫的顏色搭配,恐怕沒哪個人會問津,想退換都不可能。然而畢致忠仔細想來,導致他動手的直接原因,還是方方在奶奶麵前表現出來的桀驁不馴。前些日子畢張淑儀批評兩個孩子,畢致忠還不以為然,認為母親小題大做;今早方方的出言不遜,讓畢致忠真是丟臉丟到了家。他真是母親說的教子無方嗎?幸虧母親不懂英文,否則方方嘴裏說出那樣粗魯的話來,他怎麽解釋?說批評過,孩子不理他?那更是坐實了母親指責的,自己心思沒放在孩子身上;或者更糟的,自己父親做得太失敗,太不稱職?

        畢致忠稀裏糊塗混了一天,晚上早早回了家。本希望找機會和方方說幾句話,剛進門就被畢張淑儀叫進了房間。

        畢張淑儀開門見山,不客氣地道:“今天早上怎麽回事?方方說了些什麽?什麽大不了的事要你動手打他?你是管教孩子呢,還是向我示威呢?”

        畢致忠怔了片刻,才回答道:“您這是從何說起?我們讓方方穿厚衣服,他不聽;您說他,他還出言不遜,不懂得尊重長輩。我氣頭上打他一巴掌,和您沒有任何關係。您想到哪裏去了?”

        畢張淑儀追問道:“方方到底說了什麽?”

        畢致忠歎口氣道:“讓您少管閑事,總之很不禮貌的話。”

        畢張淑儀道:“哼,比這嚴重得多的事,我說了,你理都不理。今天卻為一句話,打孩子一巴掌!這麽大的孩子了,怎麽能簡單粗暴地伸手就打呢?要我看,方方算不錯了,居然不哭不鬧,照常上了學。我看換了別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畢致忠腹謗道:“前幾天您把孩子說得一無是處,今天完全倒過來了?女人的邏輯,真是莫名其妙。”

        畢張淑儀仍然不依不饒地道:“孩子出問題,就是父母的方法有問題。平時什麽都聽之任之,逼到牆角了再走另一個極端,孩子能服嗎?管教孩子一定要有個堅定的立場、設好底線、掌握好分寸!這麽大的孩子,正是敏感自尊地不得了的時候,你一個耳光打過去,對他是多大的傷害?他早上氣呼呼地離開時,我都擔心他下午會不會不回來了?孩子還算懂事啦,沒鬧得不可收拾。”

        畢致忠倒沒想到這一層,聞言追問道:“方方已經回來了?”

        畢張淑儀白了他一眼,“當然。回家就關房間裏了,茜茜去敲門,他就粗聲粗氣吼回來,門都不開。”

        畢致忠心想,這個倔脾氣的臭小子,今兒晚飯又該較勁了。他暗暗打算到時把飯送到房間去,好好勸慰一下。

        畢張淑儀繼續絮叨道:“前些天我批評幾句,你振振有詞地為他們辯護。今天可倒好,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反倒弄得不可收拾。你先自己反省一下吧!孩子有錯,你錯得更嚴重!首先孩子大了,根本不能打;就算打,也要有個家法,不能隨便動手。這個沒人教過你嗎?你伸手就打,孩子見你伸手就害怕,哪怕你隻是想摸摸他、拍拍他呢。懲罰一定要工具的。再說了,真正會管教的父母,隻要看小孩一眼,小孩就知道收斂了。今天這個局麵,完全是你平素放任縱容的結果!”

        畢致忠不悅道:“我不認為我放任縱容。這個評價,用在魯茜茜身上還差不多。方方圓圓有什麽毛病,我一向及時指出、要他們注意改正。而且從來都是好好說,從來沒打過他們。今天是頭一次,而且我的出發點也是為了維護您……”

        畢張淑儀發作道:“這正是我生氣的地方!管教孩子,是你的事,是私下的事。偏偏在我說了話以後動手,沒準孩子記恨到我頭上呢!還有魯茜茜,不定怎麽埋怨我呢?你也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麽做事一點兒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畢致忠點點頭,冷笑道:“怪不得您剛才說我向您示威,原來這個意思。我也不必解釋什麽了,我就是因為太多考慮別人的感受,才把自己弄得裏外不是人!您放心,都是我的錯,沒人怪到您頭上!”畢致忠擔心自己說下去,不定說出什麽更難聽的話,起身就想離開。

        畢張淑儀怒道:“站住,你含沙射影的什麽意思?你就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

        畢致忠長籲了一口氣,盡量平靜道:“您說我不止一次了,什麽不花心思、沒有教好孩子…可事實是,除了今早的失態,我自認一直是個好父親。我是沒您的手段,看一眼就能讓孩子害怕,我也不屑學這些。我很好奇,做為一個母親,讓孩子很怕您,是件很得意的事嗎?這點我和魯茜茜是一致的。我們從來都把孩子當朋友,愛他們、照顧他們,但不覺得他們就因此該聽我們的、更別說怕我們!我知道您想說什麽,‘孩子必須有所敬畏’,那是對神而言,對我們沒這個必要!”

        畢張淑儀道:“孩子誰都不怕,那還管得住?虧你說出這樣沒常識的話來!你好好反省一下吧,早上打孩子,晚上和自己母親發威,你不覺得你反常得過了分麽!”

        畢致忠惱怒道:“我正常得很!要說反常,是您自己!我已經這麽大人了,怎麽管教自己的兒子,用不著您耳提麵命、處處幹涉!”

        畢張淑儀道:“我是為了你好!十年前不是我幹涉,你這個家都散了!”

        畢致忠道:“那是您自己的看法!我從來沒想過要拆散這個家。請您不要那麽自信滿滿了,全天下就您一個絕對正確?!”

        畢張淑儀冷笑道:“正不正確事實說話!你和致信從小到大,都沒有方方這麽叛逆。做為父母是成功還是失敗,你自己心裏清楚。”

        畢致忠安靜了一會兒,不客氣地回答道:“成功與否,不是自己說了算的。您一直以成功母親自居,我可並不這麽看。就拿對我和致信的態度來說,您做到公平公正了嗎?從小到大我們每一次爭吵,為什麽都是我的錯?倒黴的都是我?”

        畢張淑儀瞪大眼睛道:“你居然記恨這些?簡直好笑!你是哥哥,你比致信大五歲,當然要讓著弟弟!要管當然是管你!你能指望小的比大的懂事?”

        畢致忠道:“以前我也以為您這套是對的。可在教會裏,師母總是提醒我們,在家裏要樹立老大的權威。父母不在,小的一定要聽從大的;大的有什麽錯,私下來說,不要當著小的麵管教。這樣秩序才對。哼,致信現在還尊重我,我們感情還好,真也算個奇跡。”

        畢張淑儀道:“什麽奇跡!這是我嚴格教育的結果,我早說了——”

        畢致忠打斷道:“您說的那套不對!您怎麽可能讓小的尊重大的,同時又在小的麵前拆他的台?您可能都忘了吧?好幾次你當著致信的麵罰我,還逼著我主動和致信握手和好,根本不問清楚我為什麽打他。要是爸爸在,絕不會像你那樣偏心。”

        畢張淑儀不可置信地反問:“我偏心?”

        畢致忠道:“是不是偏心,您自己心裏清楚。致信的八麵玲瓏、又哄又騙的那一套,就是您助長的。您要負主要責任!”

        畢張淑儀怒道:“越說越不像話了!你今天簡直不可理喻!你出去,少在這裏胡說八道!”

        畢致忠卻繼續道:“您一直自詡是成功的母親,恨不得我們沿襲您的寶貴經驗。可您知道我對您一直是敬畏有加,但缺了很多愛嗎?大學期間不許交女友,實話說吧,我高中就有個女友!我為什麽給致信寄錢?就因為您一直嚴格檢查我的花銷,我不忍心讓致信受同樣的苦。還有很多事,我都不好意思說了。您經常誇我多麽優秀,首先,我沒什麽優秀;就算優秀的話,也不是因為您的恩威並濟、教子有方!我的成長,更多是靠了教會的幾位良師益友,功勞不是你的!”

        畢張淑儀氣得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她恨不得拿出家法、狠狠教訓兒子一頓。但心裏也清楚大勢已去,那一套行不通了。聽畢致忠說出“功勞不是你的”,她再也忍不住,嘭的大力打開門、示意畢致忠滾出去。畢致忠心裏冷笑了一聲,他很想再說幾句刻薄的話,但還是忍住,轉身走了出去。平生第一次,他感覺在母親麵前挺直了腰,說出了心裏話、擺脫了她的轄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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