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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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的婚禮---第十三章 在神麵前立約

(2023-01-18 08:12:16) 下一個

      曉君正覺得談話的內容越來越往不好的方向發展,聞言如獲重釋地和莊勵迅速離開。到大廳坐下來,靜了靜,曉君問道:“咱們說錯什麽話啦?怎麽搞得魯茜茜疑神疑鬼起來?昨晚還把畢致忠誇得一朵花呢,現在簡直結婚都得考慮考慮了。”

      莊勵道:“咱們說什麽了?都是大實話!她自己千挑百選的人,臨結婚了覺得不夠理想了,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哼,咱們也算做了件好事呢,讓她別把婚姻生活想得那麽十全十美。咱們這也可以算婚前輔導了吧!”

      曉君心想,說得也是。結了婚,不出三年,還像婚前把對方愛得如膠似漆的恐怕絕無僅有,不一堆批評就不錯了。遲早的轉變,先給魯茜茜打打預防針也好。於是也安下心來左顧右盼。人來得還不少,差不多有四五成的上座率。居然老中青三代都有,不知是教會的人格外有愛心呢,還是畢致忠、魯茜茜人緣特別好。

      這時,莊勵在耳邊悄聲道:“你看那邊幾個,穿條短褲、趿拉個拖鞋就來參加婚禮。真不懂規矩!我們結婚時候,客人全是正裝!不是我瞧不起自己人,美國人穿著是比我們體麵得多!”

      曉君有些反感道:“人來就不錯了。我們無非捧場的,穿差點兒有什麽關係?再說了,大家都窮學生,誰舍得花幾十上百的買正式服裝?一年也穿不了一兩次!”

      莊勵不以為然道:“不能因為穿的機會少,就壓根不備上一兩套呀!我看我婆婆,什麽formal,semi-formal, casual,sport,什麽場合有什麽樣的衣服。連帶配套的鞋子、皮包、首飾、圍巾,全一套套的。唉,看看人家過日子,咱們真是過瞎掉了!”

      曉君嘲笑道:“要是你都覺得過瞎掉了,那我們都該立馬自殺算了!你說話得小心嘍!別讓別人覺得你嫁個美國人,就返過頭來瞧不起自己人了!誰不想穿好點兒,打扮體麵點兒,沒那個經濟能力嘛!人家祖祖輩輩在這兒,家底多厚實!咱們呢?兩個皮箱就是全部家當!當初聯係學校的申請費,四五十美金一所,就有多少人拿不出來!真正的一窮二白,空手打天下,當然處處節省啦!你剛來的時候,是不是也逛yard sale,接受教會送的床墊、家具什麽的?我打個比方,美國人就像一群揮霍無度的富家子,在桌上豪飲;咱們就像一群小螞蟻,撿撿掉到桌下的飯粒,就夠日常生活了。魯茜茜也撿美國人搬家扔出來的家具呢!沒有我們這樣的,美國的社會財富不知道流失多少!”

      忽然想起王施喜的一句話,曉君笑道:“我們窮點兒咋啦?窮也窮得有誌氣,絕不妄自菲薄!”

      莊勵認真道:“謝謝你提醒。我可沒有瞧不起自己人的心思,隻是覺得入鄉隨俗。這種正式場合,穿好點,也是對主人的尊重。再說,在美國買兩件正式服裝,挑對時機,根本花不了很多錢。再不成,去舊貨店買件禮服,也就一二十塊錢,關鍵是有沒這個心意,扯不上經濟能力的問題。”

      曉君道:“你這麽說我就好接受。那幾個愣小子,是夠不懂事的。等著將來被老婆改造吧!”

      莊勵笑道:“我以後說話也得小心!我就覺得我和麥克結婚以後,有些朋友對我就有點兒怪怪的。一說就是,你嫁了美國人,怎麽還這樣那樣的。比方有一次一家店關門,清倉大甩賣。我跑去看看,碰到個同學,張口就是,你找了老美,還來撿便宜貨呀?真莫名其妙,好像麥克多有錢似的!我以後是得低調一點兒,多哭哭窮!”

      曉君笑道:“您這穿著打扮,再哭窮也沒人信!大可不必。你呀,就注意別流露出混進白人社會的優越感,別讓我們覺得你已經變成美國人就成了!”

      莊勵驚訝道:“我哪有什麽優越感?什麽白人社會,我混得進去嗎?就我這黑頭發、黃皮膚、滿口的半吊子英文?”

      曉君笑道:“那還不容易?染成金發,戴個有色的隱形眼睛,再和麥克苦練三個月口語,誰都不把你當莊勵,而是Lily Starr啦!”

      這時周雅靜走了過來,挨她們坐了,問道:“你們高興什麽哪?”

      曉君道:“高興你終於出現了!我正擔心你走丟了,魯茜茜婆婆跑來要我們去找你,再塌掉今天的好戲!”

      周雅靜見她老調重彈,無可奈何道:“不就是新娘走個紅地毯嘛,看把你稀罕的,沒見過世麵!我進來的時候瞧見魯茜茜了,已經嚴陣待發,保證你不會誤掉一點點!”

      果然沒多久,大廳的門關上了,嘈雜的大廳漸漸安靜下來。一個女孩上了台,彈起鋼琴,行雲流水般的舒緩而優雅。琴聲中,兩個女孩從大廳的兩側走上台去,點燃了桌上的兩支蠟燭。

      莊勵輕聲解說道:“這叫同心燭,要從頭到尾點完,象征新人一生一世忠貞不渝。”

      周雅靜問道:“這得多久才能著完呀?”

      莊勵道:“至少一整天吧。美國這種大蠟燭特經燒,點一兩個小時隻用掉一小塊。而且很多蠟燭有香料在裏麵,走近很好聞的。”

      曉君也低聲道:“這不就是咱們古代的洞房花燭夜嗎?這算美國風俗還是中國風俗?”

      莊勵聳聳肩,嘻嘻一笑,道:“中美共同風俗。”

      那兩個女孩下去後,陳牧師、畢致忠兄弟從一個側門走了出來。陳牧師到台上,畢致忠、畢致信在台下等新娘。畢致忠一身淺藍的西服,紅領帶。他一早就趕到教會,跟著畢張淑怡忙裏忙外,隻有午餐時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現在略有幾分疲倦。但此時看到魯茜茜遠遠站在入口處,一襲白色婚紗,很有幾分飄逸漫妙的風韻;又想到很快程序結束,終於娶得佳人歸,人生也將進入新篇章了,不禁心情一振,臉上自然地露出許多愛意和歡喜。

      曉君幾個坐得靠前,一切盡收眼底。曉君看著畢致忠溫和微笑的模樣,有些感慨。論相貌,王施喜比畢致忠還更英俊一些,但就沒有人家這種謙謙君子的氣質。總是顯得急躁、咄咄逼人。曉君來美後接觸過一些台灣學生,對他們印象很好。總體上都是受儒家文化影響,男生溫文雅爾,女生嫻靜溫柔。大陸的學生卻大都缺乏那一份恬淡和從容。

      莊勵這時仔細看了看畢致忠,覺得有點麵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向宏駿。說不出兩人有哪裏相像,但這一聯想使她產生許多親切感。莊勵暗想,“可惜,怎麽從來沒和台灣男生交往過?自己不乏新加坡、馬來西亞等等來自東南亞的追求者,但從來沒有台灣人。倒讓魯茜茜找到一個!魯茜茜也是,找到畢致忠夠她偷著樂了,卻還要拿什麽不解風情、不做家務抱怨一番,好像嫁給畢致忠虧了她似的。真好笑,她還好意思在自己麵前拿浪漫說事兒!就憑她一個鄉下妞兒?浪漫也得看對象的呀!剛才要不是曉君打圓場,真想損魯茜茜一句,談浪漫?先改了你吃大蔥蘸大醬的習慣再說吧!”

      周雅靜注視著畢致忠這麽靜靜地站那兒,等新娘過來,心中忽然有些酸酸的。這些年來,她豈不是也這樣默默地在等?而且等了這麽久,結局是什麽還一點不明朗。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世俗不認可的感情,雖說美國開放許多,好像也沒人多別人的事,但能否把金玉順帶過來,兩人怎麽生活,都還是未知數。話說回來,結局如何,又有什麽關係呢?她終於可以不再虛偽地生活,能鼓起勇氣追求自己真正渴望的,足已!席慕容的一句詩在她心底響起:“怎麽讓你看到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此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這時,音樂停了。陳牧師向司琴示意,渾厚莊重的婚禮進行曲響了起來。大廳門不知何時拉開了,魯茜茜挽著牧師Bill的胳膊,站在門口。第一個走進來的是於青青,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生得明眸皓齒,非常漂亮。於青青穿了身粉色的公主裙,左手拿個小花籃,右手抓出一把把的玫瑰花瓣,撒在地毯上。不知是不是以前做過花童,於青青挺老道的樣子,走得不緊不慢,目不斜視。抿著小嘴,亮眼睛忽閃忽閃的,很可愛。莊勵瞧著她,心想:“長大了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尤物。”

      接下來拿戒指的小男孩王安文則顯得憨憨的。於青青走出很遠,他還原地不動,有些發怵。一旁大人低聲催促,他才開始舉步。一走起來又快得很,幾步追上了於青青。青青不為所動,仍然慢條斯理地撒著花瓣。最後兩人同時到達台前。會眾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後邊魯茜茜和Bill慢慢地一步步沿紅地毯走來。Bill笑容滿麵,不時左右看看,微微頷首致意。魯茜茜卻很嚴肅,幾乎沒有一絲笑容。

      曉君不由地想:“一定是中午的談話影響了魯茜茜心情,臉拉這麽長,沒點兒喜慶勁兒,這可不大吉利。”

      莊勵卻暗自稱奇:“這個魯茜茜還挺繃得住哇!這麽愛說愛笑的人,居然能不動聲色、一本正經,難得!其實這樣才對。就該一副矜持的樣子,板個臉;等到牧師宣布兩人成為夫妻,最高潮的時候,再燦爛一笑,那才叫一笑傾城!自己當初怎麽沒想到,上來就一路微笑著,後來臉都僵了……”

      周雅靜眯著眼睛打量過去,想象著金玉順穿婚紗的樣子,心中暗道:“如果老天垂憐,讓我們也有這麽一個好日子,我一定不辜負。但不要這麽些不相幹的人在旁邊瞪眼看著!我們去找個小島,隻要有個婚禮主持人,再有幾個知心朋友足已!而且才不要一個人等,一個人走。我們要牽著手,肩並肩地走到台前……”

      總共也就二十來米的紅地毯,魯茜茜感覺走了很久。從跨入大廳,遠遠看到畢致忠,她紛亂的心緒一下子平靜了。從今天開始,這個男人就將是她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他們要相親相愛,要為人父母,要攜手共度人生。是的,畢致忠沒有麥克的浪漫情調,也不像王施喜精明、會持家,那又怎麽樣呢?芸芸眾生中,他們兩個能相知相愛,願意終生廝守,願意在人前宣布,“從此,我隻屬於你!”這就夠了!魯茜茜後悔起剛才心中的懷疑和動搖。望著畢致忠,她覺得心中的愛意冉冉升起,盡管有個多事的婆婆,盡管可能有種種不適應,但那一刻,魯茜茜覺得自己是那麽愛他,強烈到願意包容一切,哪怕犧牲自己,隻要畢致忠幸福!也許音樂也推波助瀾,魯茜茜越走,越被一種神聖莊嚴的情緒所充滿。她仿佛要接受一個大挑戰似的,大義凜然地走到台前,眼光一直都注視著畢致忠,直到Bill把她的手交到畢致忠手裏。

      兩人手握在一起,畢致忠感到魯茜茜手冰涼,不由加力握了她一下,以示理解和支持。這段日子的忙亂中,畢致忠常有些後悔。早知母親的參與會把事情搞得如此複雜,真不如兩個人先斬後奏,簡單把婚結了,再通知家人。來美後,畢致忠眼見身邊的美國人一個個口若懸河,表現欲極強;他沒被改變,反而比台大讀書時還要低調。辦這個婚禮,更多是為了給魯茜茜一個名分,給母親一個交代。按他本意,巴不得領個證就算了。所有儀式、排場,他都覺得是給別人看的,是可有可無的。但此時,看魯茜茜小鳥依人地走過來,臉上不是平時滿不在乎的神情,而是他陌生的凝重和認真,畢致忠心中湧起許多憐惜。這就是他的妻了,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從今以後,他要好好地愛她,照顧她,直到死亡把他們分開。難怪婚姻要在神麵前立約。有神做證人,誰敢掉以輕心呢?

      這時,陳牧師開始講話了:“今天,我們聚在一起,見證兩個青年人的結合。感謝神,他們是在教會每周五晚上的查經班認識的,很多弟兄姊妹看著他們,相知、相愛,到今天結成良緣。婚姻是神給我們的美好祝福,哥林多前書十三章四節這樣說……”

      畢致忠有些心不在焉,腦海中浮現出兩年前初見魯茜茜的情形。那時,畢致忠已經是大學生團契的核心同工,帶領新來的學生查經。魯茜茜是他見過最問題多多、連珠炮般發問的慕道友。第一次交鋒是關於大洪水。畢致忠記得那次他準備特別充分,還找了一部短片,用不容置疑的證據表明曾有過一場全球範圍的大洪水淹沒地球。放完片子,畢致忠歡迎大家討論,魯茜茜就問道:

      “你們大家看過金庸的《鹿鼎記》嗎?”

      畢致忠上國中時迷戀過武俠小說,就點頭說讀過。

      魯茜茜接著說道:“韋小寶有句名言,要想騙人,一定得先說些真話,讓別人產生信任感,然後才好往下騙。你說了一大篇,無非證明了大洪水確有其事。這又怎麽樣呢?大洪水是真的,不代表聖經就完全正確。局部的真理未必就證明整體是真理。”

      畢致忠覺得魯茜茜這番話甚是突兀,又無上下文,又沒什麽邏輯性,不知打哪兒蹦出來的。又不好讓她難堪,就淡淡回道:“你說的不錯,但整體是真理,局部不可能是錯的。我們今天隻談大洪水的部分,就先focus在這裏。還有什麽別的問題或評論嗎?”

      安靜片刻,魯茜茜又冒出一番驚人的評論:“這個大洪水啊……你們基督教的神是不是太出爾反爾了?造了人,人犯了罪,他不好好批評教育,就把人趕出伊甸園。這不太負責吧?接下來,這位神不聲不響了一陣子,就算人罪惡滔天,也沒警告一下。突然就搞個集體大屠殺,不可理喻。不是說猶太人是上帝的選民嗎?二戰時猶太人被種族滅絕,也算德國人對上帝,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畢致忠聽這話很刺耳,就認真地反駁,解釋神讓諾亞花了一百二十年時間向周圍人傳道,勸他們悔改。是人們執迷不悟,惡貫滿盈,最終才自取滅亡。

      苦口婆心講了半天,最終魯茜茜輕描淡寫來了一句,“誰會聽一個旱地上造船的人?不把他當成精神病就不錯了。神壓根不是真心想讓他們得救。”魯茜茜心中暗暗加了一句,“派個你這樣的去講講也許還有點戲!”

      畢致忠聽了,無言以對。接下來的幾個月,畢致忠見到魯茜茜就頭痛。他自認是擅長講道理的,以前還在辯論社展露過頭角;可到魯茜茜這裏,就像秀才見到兵,有理說不清。每每好像把道理說明白了,魯茜茜一個打岔,就又回到原處。對這麽不按牌理出牌,又愛頻頻發問的魯茜茜,畢致忠頗有些發怵。好幾次,他精心準備的講座都被魯茜茜攪合得像一場鬧劇。但表麵上,畢致忠還是努力維持一個好基督徒的形象,謙和、溫柔,諄諄教導。甚至因著心中的反感,在外麵,他對魯茜茜格外表現出友好和關懷。

      那年聖誕節前,查經小組聚在一起包餃子。魯茜茜做麵食一把好手,一大團的麵在她手裏馴服無比,她一個人擀皮兒,能供五六個人包。而且她的皮兒像一個小碗,中間凹,邊上翹起來。每擀好一個,魯茜茜就像擲飛盤一樣甩出去,每人麵前一個,幹淨利索,大家都叫好。畢致忠不會做家事,餃子半天才包好一個,還歪歪扭扭,餡兒也包得少。魯茜茜看見了,就說:“你別包了,來給我打下手。”就讓畢致忠把麵團成一個個小圓餅。這個畢致忠也做不好,團出一個個麵球來。魯茜茜笑著道:“怎麽你這麽個聰明人,這麽簡單的事卻做不來?”

      說罷魯茜茜就手把手地教他。要把麵團放在兩手中間,一邊揉一邊平著用勁兒,這樣做出來的麵團才會中間鼓,邊緣薄。

      魯茜茜幹活兒幹得熱了,脫去外套,隻穿一件薄薄的紅毛衣,臉上也紅撲撲的。兩人手抓在一起,畢致忠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不知怎麽就冒出一句:“你這麽能幹,誰娶了你可是有福了。”

      魯茜茜紅了臉“啪”地一下打開他的手,嗔道:“少拿我開心了!你們一個個成雙成對的,還取笑我這個單身!”

      畢致忠脫口道:“我哪裏有女朋友?我不也是落單嗎?”

      旁邊人起哄道:“你們兩個不正好配成一對嗎?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畢致忠和魯茜茜對視了一眼,魯茜茜很快把眼光移開了。畢致忠這才發現,魯茜茜原來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而且除了胡攪蠻纏,還有溫柔能幹的一麵。

      那晚的餃子格外好吃,畢致忠讚不絕口。他是從小吃米飯長大的,卻對麵食情有獨鍾。可惜在美國難得吃到這麽地道的麵食。

      接下來魯茜茜就經常做麵食帶到查經小組來,包子、花卷、饅頭、烙餅,每次都大受歡迎。畢致忠因為要帶查經,常顧不上吃。等到閑下來的時候早被別人搶光了。幾次下來,畢致忠忍不住開玩笑說:“魯茜茜,你得給我留一份!不然我總是吃不到。”

      魯茜茜火辣辣的目光直看到他眼睛裏去,挑戰道:“你要真喜歡,就來宿舍找我呀。我給你做手擀麵,包你吃個夠!”

      第二天周六,畢致忠著實吃膩了美國餐,自己又不會做什麽,就真的打個電話找上門去。魯茜茜做了湯麵,畢致忠靠在廚房門口看著魯茜茜忙活,覺得少有的踏實快樂。一來二去,兩人就經常開夥。在魯茜茜與人合租的公用小廚房裏,過家家般地做飯,再端到房間吃。旁人看他們是情侶一般了。

      畢致忠一向接觸的是溫婉、安靜,嗲嗲的女孩子,要小心去伺候、去揣摩她們心思的。魯茜茜的坦率、直接,甚至幾分大膽的主動示好,讓他很感動。兩人相處得很快就像多年的家人一般,自然親切。畢致忠看中了魯茜茜的毫無陰影,活得輕鬆、率真。他渴望這樣的女人,別像母親那樣,心機重重、活得那麽累。他最不願看到的,就是那些不快樂的女人。能像魯茜茜這樣單純的、憨憨地享受生命,什麽都不想,就是畢致忠的願望了。

      正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陳牧師開始問話了:“畢致忠,你願意娶魯茜茜為妻,愛她、保護她,無論貧窮還是富足,疾病還是健康,逆境還是順境,都與她相守,直到死亡把你們分開嗎?”

      畢致忠微笑道:“我願意。”

      陳牧師又轉向魯茜茜,重複問了一遍,魯茜茜大聲道:“是的,我願意!”聲音很響亮,顯得有些莽撞,台下傳來輕輕的善意的笑聲。

      魯茜茜有點不滿,頭一偏向下望去,沒看到什麽人笑,卻無意中看到第一排的畢張淑怡,居然淚流滿麵,正拿手帕拭淚!魯茜茜先是吃了一驚,隨即不悅地想:“我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麽呀?隻聽說過新媳婦難過,沒聽過婆婆流淚的。這叫唱得哪一出?也太不吉利了吧!”

      畢致忠隨著魯茜茜的視線,也看到了流淚的母親。不用猜,他也知道母親在悲哀早逝的父親沒能等到這個時刻,心中不由湧上幾分酸楚,暗暗禱告道:“神啊,求你賜給我健康,讓我和茜茜真的能有福氣白頭到老。”

      接下來,陳牧師帶領,畢致忠和魯茜茜一起背誦婚姻誓言:

 

“我,畢致忠/魯茜茜,請你,魯茜茜/畢致忠,

做我的妻子/丈夫,我生命中的伴侶,和我唯一的愛人。

我將珍惜我們的友誼,從今直到永遠。

我會信任你,尊敬你;我將和你一起歡笑,一起哭泣。

我會忠誠地愛你,無論未來是好的還是壞的,艱難的還是安樂的,

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

無論準備迎接什麽樣的生活,我都會一直守護在這裏。

就像我伸出手讓你緊握住一樣,

我將我的生命交付於你。

請幫助我,我的主,我的神!”

      魯茜茜一字一句地念著誓言,覺得字字句句都說到她心坎兒裏去了。雖說剛才周雅靜離婚的消息讓她吃驚;和麥克、王施喜比,畢致忠也有許多不足;但她心裏清楚,她是真的愛畢致忠。她真心真意地願意和他過一輩子。

      想到和畢致忠的第一次見麵,魯茜茜就堅信世上真有一見鍾情這回事。那個晚上,她本是隨隨便便地跟朋友去“見識”一下,在門口,她一眼就看到了畢致忠。他那樣溫和地笑著,真誠地對她說:“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查經學習。”魯茜茜注意到他和前邊的男生握了手,卻沒有和她握手的意思。魯茜茜想都沒想,就主動伸出手去。畢致忠似乎略略遲疑了一下,馬上也伸手一握。魯茜茜感到他手掌的厚實和溫暖,一麵覺得舒服,一麵心中湧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麽軟乎的手,一定是沒幹過什麽重活兒的人!”

      魯茜茜是家裏老大。小時候,沒少幹打煤糕、提水、劈材之類的重活兒。剛上大學時,她頂瞧不起那些嬌滴滴的女生,連到樓下幾十米開外的地方打瓶開水都不勝重荷似的。她魯茜茜可以雙手提四個熱水瓶,仍然箭步如飛!魯茜茜公開在宿舍表達她的不屑,莊勵笑嘻嘻地恭維道,要是她早生十年,絕對是英姿颯爽、不讓須眉的鐵姑娘!後來,魯茜茜才琢磨出嘲諷的味道。莊勵是和時尚、情調、品味聯係在一起的;除去這些,其他都是粗俗、市儈。什麽紅色娘子軍、現代版鐵梅,反正什麽過時落伍,什麽就安在她身上。漸漸的,魯茜茜也學著放慢步伐,學些女孩子的矜持、優雅。但骨子裏,魯茜茜挺瞧不起這些嬌柔造作的做派。

      魯茜茜在大學裏交過兩個男友,分屬兩個極端。一個是來自北京的小白臉,很清秀,文質彬彬的。兩人見麵沒聊幾句,小白臉就長籲短歎,細數思家之苦。還說起暑假裏和父親去北戴河遊泳。大浪一來,他還沒怎麽;他父親居然嚇得緊緊抓住兒子手臂,都抓出血痕來。說罷小白臉撩起袖子讓魯茜茜看,那幾道幾乎看不清的抓痕。魯茜茜頓時倒足了胃口。她不明白小白臉說這些有什麽意思。表示他是一個愛家的人?有很好的父子關係?這些家長裏短,是一個大男人對初次見麵的女孩子說的嗎?魯茜茜心中的男子漢是鐵錚錚的,要流血不流淚的!連手臂上幾道抓痕,都記得清清楚楚,真會心痛自個兒!沒來往兩次,魯茜茜就打了退堂鼓。這種人,隻適合找個大姐或者小媽去嗬護照顧他,別指望他能關心別人。

      後來的一個算是魯茜茜老鄉,山東人,直言快語,隨時可以替她擼袖子打架的。一開始魯茜茜覺得夠男人,很欣賞;但相處久了,就覺得這老鄉太粗魯莽撞,不解風情。老鄉是體育特長的特招生,見麵就是球賽、訓練那些事兒。魯茜茜在宿舍耳熏目染,看莊勵三天兩頭有男友送禮物送花,劉曉君見天有鴻雁傳書,覺得那才是戀愛的樣子。暗示給老鄉,他一臉不屑,“大老爺們兒,搞那些嘰嘰歪歪!”有錢他隻會帶魯茜茜下館子,看電影挑警匪片、武打片,魯茜茜越來越覺得與他無話可說,自己苦心培養的女性魅力純屬媚眼拋給瞎子看。她覺得老鄉還處在懵懂狀態,需要的是哥們兒,不是女友。於是漸漸淡出了他的世界。

      及至碰到畢致忠,魯茜茜覺得真是老天垂憐,賜下這麽一個完美人選。畢致忠來自台北,既有都市人的大氣閱曆,又因父親早逝,多了一份難能可貴的同情心。魯茜茜有次聊起她小時候做過的許多重活兒,畢致忠默默地聽完,說了一句:“以後,我一定不讓你再吃苦了。”這句話把魯茜茜感動得心都融化了。

      此外,魯茜茜覺得畢致忠很有包容心。在他麵前,魯茜茜不用偽裝淑女,她可以率性地哭,大聲地笑,可以無所不言,可以因為打工時一個大方的顧客給了二十元小費,而高興地盤算一晚:是去買件衣服呢,還是兩人去看場電影?這麽一件瑣碎的事,她嘮嘮叨叨半天,畢致忠都不煩不躁,“你願意買衣服,我就載你去mall裏;願意看電影,我就陪你去看。總之,隻要你開心就好!”

      有時候,魯茜茜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認真地逼問畢致忠:“你怎麽可能這麽好?我怎麽就沒發現你有什麽缺點呢?你是不是上輩子虧欠了什麽人,這輩子到我這兒贖罪來了?”

      畢致忠無奈地笑笑,捏捏她的臉蛋,罵一句:“傻丫頭!我的缺點還少嗎?不會做家事,個性又沉悶。真是謝謝你這麽看好我。”

      魯茜茜特別欣賞畢致忠的成熟,為人處事的包容和同情心。魯茜茜想自己何德何能,找到這樣一個優秀青年。此時念罷誓詞,魯茜茜感動得熱血澎湃,心想:“這些話我說不說都一樣,我反正是會好好地待他。隻希望他也會真心真意地愛我一輩子。”

      接下來牧師要新郎新娘互戴戒指。魯茜茜剛剛把鑽戒戴上不久,現在又加上個指環,大半指節都擋住了。魯茜茜暗想:“回頭也學美國人,把這鑽戒當墜子,掛在項鏈上戴好了。還是俺自己挑的指環好,細細小小,不礙事兒。這一千多塊花的,真是!買了個累贅回來!”

      接下來,魯茜茜幫畢致忠戴上婚戒,又想,他也是從來沒戴過戒指的,得時常提醒他放好,別弄丟了。轉念又想,不成,還是得逼他戴,戴個幾天習慣了就好。多少是個提醒,也讓所有女人知道,畢致忠是我魯茜茜的人啦!

      最後一個儀式是新郎新娘接受祝福。畢致忠和魯茜茜轉過身麵向牧師,跪了下來。牧師按手在他們頭上禱告,並為他們祝福。

      曉君在台下觀禮,感動得熱淚盈眶。這才叫婚禮!這才算莊嚴神聖的儀式!這樣的謙卑、溫柔,在神和眾人麵前立下心誌,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多麽聖潔,多麽蒙福!她想起自己的婚禮,在一個飯店舉行。光這地點就俗不可耐!記憶中全是大吃大喝,喧鬧嘈雜,真不是一個級別。她後悔結早了婚,能在教堂舉行婚禮太有福了。

      莊勵對這些儀式還記憶猶新,看他們結婚,仿佛把自己的婚禮又重溫了一遍,覺得很溫馨,很圓滿。她想:“魯茜茜這個小老土,沒想到有這麽fancy的婚禮,也算她的造化了。馬上就是自己和麥克的結婚周年紀念日,到時怎麽慶祝一下呢?安排一個燭光晚餐?還是給自己買件維多利亞的秘密,高級性感睡衣?”

      周雅靜看到這個場麵也蠻動心。得到神的祝福,聽起來確實很美好。不過她也清楚基督教反同性戀的立場,有些黯然。不過片刻,她又給自己打氣道:“什麽神的祝福,人不要也是白搭!多少在教堂結婚的夫婦,不也照樣離了?隻要我們兩個真心相愛,真誠相待,才是最大的福氣。其他的祝福,有固然好,沒有也無妨!”

      這時牧師宣布,畢致忠和魯茜茜已成為合法夫妻,可以親吻新娘了。畢致忠覺得母親就在下麵,不太好意思;魯茜茜則不習慣人前親熱的,兩人很禮貌地短暫地吻了一下。莊勵早調好焦距,準備抓拍這浪漫一刻的,根本沒來得及。莊勵悻悻地想:“這麽快,真不來電!”不由想起麥克的吻,白種人薄薄的嘴唇,口中清新的薄荷香氣,深情款款,攝骨銷魂。莊勵心情好起來,把所有齷齪都拋到腦後了。那一刻,她希望麥克就在她身邊,他們還可以像熱戀時一樣體貼、浪漫,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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