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裏：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山
一半是海水，因為西西裏是個島，周圍全是水；一半是火...山，也因為西西裏是個島，島上全是山，有歐洲最高的火山。
第勒尼安海十月的陽光一點沒有準備過冬的意思，而加拿大那邊，朋友圈裏充滿了深深淺淺的紅色，楓葉紅了。
1：The Italian Job
我們從那不勒斯飛往西西裏的巴勒莫，羅馬轉機。諸多遊西西裏的動機中，也是最新的，是美劇“白蓮花度假村”的誘惑。記得第二季開始，酒店經理Valentina對丟失行李的帥哥Cameron說：在羅馬機場轉機是一個錯誤，你應該在慕尼黑轉機。看來意大利人對自己的懶散無序頗有自知之明。“The Italian Job”那種細密精致的通天巨盜活兒，隻是南非裔的美國人Charlize Theron與一幫高智商帥哥在意大利玩的遊戲。
幸福的人生大抵相似。我們在那不勒斯的飛機晚點，讓在羅馬僅一小時的轉機時間頓時捉襟見肘，心裏一直七上八下，擔心後麵的行程會不會竹籃打水。記得幾年前，去邁阿密，就是因為轉機延誤，連郵輪都沒趕上，郵輪撇下我們啟了航，我們在後麵一路坐飛機猛追。一直追到郵輪的下一個停靠港，墨西哥的Cozumel得以上船。好在這次在意大利，南歐時間觀念，你晚我也晚大家一起晚。後來Google查到羅馬轉機也晚點，才稍微心安。一矣到達羅馬達芬奇國際機場，立即拔腿狂奔，居然在最後一分鍾登上去巴勒莫的飛機。
月亮在飛機下麵，月亮下是黑黢黢的海，一個小時後，我們將著陸到這片海環繞的一座島。月光從下朝上照在雲上，給雲邊塗上一層微冷稀薄的光膜，拉斐爾畫中天堂裏雲的模樣。機翼上的夜航燈如節拍器閃動，飛機發動機平穩地嗡嗡轟鳴。微醺夜航，仿佛一道鎮靜劑，梅梅打起了瞌睡，估計累壞了。剛才沒命“趕”飛機，機場當賽道，鐵打的女漢子也吃不消。
在巴勒莫機場再次領教了租車公司的意式效率後，終於提到了車。車不錯，新款法國標致，熟悉的內飾與操控按鈕。不像我們在阿馬爾菲那輛菲亞特，各種眼花繚亂意式操控，你簡直想不到兩個漂亮得像日漫眼睛的按鈕，原來是用來開關車窗的。
2： Patricia
夜色抹去了西西裏的美麗，也看不見傳說。從巴勒莫機場直奔酒店，看上去與北美相同的高速，相同的樓房，相同的燈光。開著車我想，明天，晨光輝曦中，沉睡的海會不會重新裸露，然後變回成西西裏，在空氣中再播撒點美麗傳說。
Patricia熱情似火，一直不停說話，濃重的意大利、也有可能是西西裏口音的英語，極富音樂性。應了“意大利語是歌唱的語言”還有“砍了意大利人的手，他們就不知道怎樣說話”的說法。連猜帶蒙，知道了她與她丈夫Mario經營了這家酒店，規模不大，但生意不錯。我們訂這家酒店，與其他客人一樣，看中了他們這種獨特的西西裏風格。後院也是前庭，種滿了花。夾竹桃遮天蔽日，還有放在披薩上好看又美味香草羅勒葉。燈光照在赭黃的牆上，引來飛蛾與蟲子，發出啪啪的撞擊聲。曬了一天的泥土散出鬆軟溫暖的老意大利氣息，彌漫在夜空，像濃稠的奇安帝紅酒。房間裏的家具都是古董級的，經年的摩挲，發出沉靜的幽光。我覺得打開這個老衣櫥，可能會到穿越到納尼亞。“明天早餐見！”，Patricia給我們道了晚安。
早餐在樓上。"早安！“Patricia說她早就在等我們了。Mario在忙碌，一句“你好”後，繼續擺弄他的餐具盤子。我暗自吃驚，原來還有不手舞足蹈、擠眉弄眼，元音發得驚天動地的意大利男人。
“太豐盛了”！
“都是我們本地的食材，嚐嚐我自己做的omelette，還有Mario做的salami”。
“嗯，好吃，你們每天都吃這麽大的早餐嗎”？
“那倒不是，我們平時一杯Espresso，一塊誇桑，這是給我們的客人準備的”。
離開Patricia後，晨曦早換成了驕陽，西西裏如我願，變回來了，左側是海，右麵全是山。
3：White Lotus
無邊泳池、意式花園、人體沙灘、米其林餐廳，用這些超豪華意象來美顏平民夢，網飛與HBO深諳此道。爆款美劇“白蓮花度假村”把靈與肉的糾纏，階級分層的摩擦從椰風海韻的夏威夷挪到碧海藍天的西西裏，也把我們帶到了陶爾米納。
陶爾米納有白蓮花，但我們不要白蓮花，我們要傳說。
很久以前，一個摩爾人來到這裏誘惑了一個本地少女，後來她發現他在家鄉有老婆小孩，她不甘心受騙，所以把他的頭砍了下來。白蓮花第一集裏，酒店接待員對Harper講了這個故事。本以為Harper會花容失色，結果隻有一個不知可否的聳肩。真佩服Ethan，成天對著臭著臉的Harper，可以跟沒事兒似的該吃吃該喝喝。好旅伴幾乎是一次好旅行的全部，比如梅梅。一路嘻嘻哈哈，淋雨、迷路、誤機、沒飯吃、班車過點，一句“沒事兒”，風輕雲淡，繼續向前。
現在到處可以看到這些摩爾頭，陶瓷做的。不知為何西西裏會把異教的摩爾頭打造成西西裏的象征，好像大家還買賬，異域風情有時候是無法抗拒的誘惑。優雅的手繪陶瓷頭像，通常是一對。一個戴著穆斯林頭巾的男人和一個戴著王冠的女人，營造出一個東方幻象。兩者都裝飾有珠寶、鮮花和檸檬。店裏老板見我們駐足，問要不要買一對，從他哪兒知道摩爾頭叫Graste。我還是搖了搖頭，我想著要把一個激情、背叛、嫉妒和複仇的故事萬裏迢迢背回家，有點不寒而栗。
陶爾米納建在山坡上。整個西西裏島，五分之四都是山，本文標題之所以“一半”，純粹是修辭需要。我們把車停在停車場，然後坐shuttle上坡來到鎮上。西西裏明麗陽光下，白蓮花撲麵而至。歐洲各大奢侈品牌沿街而設。滄桑卻優雅的巴洛克外表，幽深燈光與竊竊私語營造的店堂，不經意搬出一副沒錢免進的架勢。資本滲透時尚的每一個毛孔。在白蓮花最後一集，編導借劇裏笨嘴笨舌的Cameron宏論，說一夫一妻製是精英洗腦哄中產的手段。要我說，奢侈品也是。果然，梅梅腳不聽使喚，義無反顧、大義凜然走進LV。當然，這次不是自己掏腰包，是兒子買單，給媽媽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去他媽的精英中產理論，想買就買，白蓮花何嚐不是一個中產陷阱，搞得一家酒店，身價暴漲，有錢也訂不到。
與西西裏的其他小鎮街巷的狹窄不一樣，主街翁貝托一世寬敞氣派，來往人流各行其道，不用摩肩也無需接踵。很難想象，這是一座大希臘殖民時期，建在海拔三百米高的山城。沿街兩旁的巷子卻很狹小，像翁貝托一世長出的細枝。巷子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陶瓷罐，看起來像大號的摩爾頭，透出密境般的神秘氣息。從墨西拿門往卡塔尼亞門走，右邊的巷子都是上坡，連接陡峭山峰，極目可見埃特納火山；左側的一律下坡，與海呼應。奢侈品店幾乎都在左側，看來海比山更具有商業與金錢的語義，據說海洋文明或藍色文明比土裏吧唧的山區農耕文明更厲害。
白蓮花最後有一個謎語情節。Ethan把Cameron暴揍一頓後，覺得還是不解氣。既然“朋友妻不可欺”被玩成“專欺朋友妻”，那我也如法炮製。Ethan與Daphne四目相對，擦得火花亂濺，於是鬼鬼祟祟走向酒店附近一個小島。去那裏，要經過一片看起來像心的海灘，心形海，那座小島叫Isola Bella，美麗島。至於倆人最後有沒有搞到一塊兒，導演自己都不知道。
說實話，那兩塊美麗海灘，不太像心，倒像一對乳房。
4：Malèna
Malèna就是莫妮卡貝魯奇，西西裏的美麗傳說是其中文譯名。這種詩化譯名是中文世界用來拉票房的手段。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於是成了翠堤春曉，Waterloo Bridge搖身變魂斷藍橋。
現實有時比傳說還美，雖然這種情形很少出現。敘拉古廣場在我們此行見過的諸多廣場中，無可置疑排名第一，我們所見過最美麗的廣場，簡直歎為觀止。寬闊整潔，地麵全部大理石鋪成，比很多房屋的客廳還漂亮。環繞廣場的建築群，是我見過的最符合巴洛克原始語義的建築——扭曲畸變的珍珠，巴洛克，Baroque。敘拉古大教堂的螺旋雕刻紋飾明顯承襲貝爾尼尼風格，繁複雍容，爬滿每一寸牆麵。上下兩層完全一致，同樣高度的造型，更是不多見。
有時候巴洛克看久了，會出現類似美味吃膩的飽和狀態。特別後期巴洛克發展至洛可可，充滿誘惑與肉欲，陰柔纖細。米開朗基羅的大理石充滿陽性電荷。到了貝爾尼尼，大理石可以薄如蟬翼、飄飄欲仙。路易十五時代，娘娘腔的法蘭西，連鸚鵡都捏著嗓子說話。而意大利始終積蓄雄性荷爾蒙，如性感而多情的意大利男人，也如眼前這些宏偉卻充滿細節的廣場與建築。
“這個地方叫Syracuse，中文通譯為錫拉庫薩，但我還是願意稱其為敘拉古。”我對梅梅說。
“你來敘拉古，是西西裏的美麗傳說；我來是朝聖柏拉圖。” 我接著又說。
“敘拉古之惑，柏拉圖之殤。”我感歎道。
“算了，還是去找傳說，找莫妮卡貝魯奇。”我朝對麵的陽傘指了指，找了一家意式冰激淩Gelato坐下。
梅梅拿出一支煙，我掏出了打火機。
“需要來一張照片嗎？”一位滿臉笑容的年輕人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