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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勞倫斯北岸的深深淺淺

(2022-10-09 06:19:00) 下一個

Day 1, June 20, 家 to Sagunay, 40 -175公路,484公裏

La Montagnais酒店
酒店如歌。歌有流行、搖滾、R&B…古典。連鎖是流行,通用和弦的模樣,住過就忘。不用說,城堡酒店如芳堤娜是古典,均衡外貌,結構穩固,各種裝飾音彌漫各處。

我們今天入住的La Montagnais接近Country。簡樸不陋,黴黴那種流行鄉村。第二天起床後,在太陽照進的餐廳裏品嚐continental早餐。大快朵頤,嘴裏充盈滿足的唾液,眼裏穿梭蝴蝶般翻飛的女侍者。陽關跳躍在bacon與french toasts間,正好配搭不複雜,但抓耳的旋律的背景音樂。

後來餐廳打電話說我家莊主忘了外套,嗬嗬,"If she forgot her hermes bag, you may ask some ransoms next time”, 我說。

Day 2, June 21, Sagunay to Baie Comeau,175-170公路,314公裏
薩根奈扶搖國家公園(National Park
of the Fjord-du-Saguenay)
我們能夠到達的山水不是真正的原生山水,而是被精心修葺的山水,遊客隻能在規定的trails(sentiers)活動。一路上,除看上去似乎是野生的石階,還有漂亮得像陽台圍欄的木廊。周圍群山環抱,樹木蔥蘢,但修木廊的木材卻是捆得整齊價格不菲的treated wood。我們猜這些木材是如何運到山上的。如果在中國,有可能是人背上去,早些年那些佛教道教名山的古刹名寺都是人工修建,如峨眉山。八十年代,還可以坐人力滑竿上山。加拿大呢?一定是直升飛機。山道上,居然遇到正在修木廊的工人。一問,果然是直升飛機。

一路上,問了好幾次返回的遊人,何時可以登頂,都說快了快了,轉個彎彎就是。而幾個彎彎就是四小時。值得慶幸的是,在幾乎放棄時候,發現頂峰悄然而至,不容易啊。

冰川用億萬年造了這個遺世獨立的峽穀,我們卻隻用幾分鍾就看完。極目遠眺,湍急的薩根奈河在此處減緩,撒切爾的褲腰帶,不知為何會聯想出這樣粗鄙的比喻。別怪我,怪Saguenay,薩根奈,撒切爾,諧音的自由聯想。褲腰帶很流暢,沒打結,有白色遊輪緩行。近看呈鐵鏽色的河水,魁北克的河水都這顏色,在豔陽下發藍,天空美麗的藍色壓住了醜陋的鏽跡。U型山穀,左邊叫éternité,右邊叫trinité。永恒峰,三一峰,注視這倆峰的是聖母。我們登的這條同名的山道即取名於這座聖母塑像,看上去像極了中國某旅遊點新造的佛像,特別是衣服描的金邊豔俗,想想米開朗基羅在聖彼得大教堂的聖母"聖殤”,"還我河山”,我說。

Parc Simon, Baie Comeau
有了旅行支票、護照和牙刷,你就春風得意,活似神仙了。柏油路、鐵路和輪船使旅行失去了旅行的滋味。人們稀裏糊塗地突發奇想而外出,鬧鬧嚷嚷擁向外國旅遊,因為出國旅遊之方便,與上影院、翻雜誌並無多大差別。這樣的人從未真正脫離過他們因循守舊的無知覺的路子,也從未到過任何新的地方。

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裏這句似是而非的酸話現在也應該改改才更酸酸甜甜。旅行誰還用支票,現在有各種支付,比如我就用Apple Pay. 影院與雜誌應改為微信或Insta.。

更酸那句是"呆膩的地方……”,還有"萬卷書萬裏路”。呆膩是因為此地我們必須選擇與麵對,別人呆膩的遠方是因為我們不用選擇,不用麵對。就像今天在卡姆灣海邊這位在濤聲中的冥想者。她可以在家裏,為何來海邊,因為海邊沒有電話沒有FB, 隻有六月依稀刺骨的海風與一塵不染的岩石。


Day 3, June 22, Baie Comeau to Havre St-Pierre
-138公路,447公裏
失而複得
山一程,水一程,盤纏輜重也全程。Fully loaded的長衣短裙,從精華素到玻尿酸的化妝品,數了數多達12雙鞋跟燕瘦環肥的鞋。終於在外套失物成功招領的第二天,香奈兒洗麵奶被遺棄在科莫灣的酒店。這一路,心心念念除被美景如畫糾纏,還有就是洗麵奶。"我要穿過大半個魁北克去找你”,莊主說。以她多次失而複得的故事,這次應該重複一次相同情節嗎?

PS: 返程時經過這家酒店,居然失而複得,像中了獎,高興好久。

Day 4, June 23, Havre St-Pierre to Sept Iles
138公路,219公裏
聖皮埃爾港
這是一次追逐太陽的旅行。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天氣預報,哪裏有太陽,哪裏就是下一站。六月的魁北克,天氣如同少年莊主,臉色說變就變。今天的魁北克哪裏天空不下雨,除了此時此地。

聖皮埃爾爾港很小,小得不像一個鎮,倒像一個camping營地。簡陋的木板房,稀疏的街道,還好有一座小教堂的尖頂,至少勾勒出了些天際線,小鎮因此而生動。投宿一家麵目模糊的旅店,被麵目同樣模糊而冷凍的老板要求說法語,雖然他自己一口阿拉伯彈舌音讓人耳朵裏春雷滾滾。

窗外已經透露出黃昏的慵懶,風很大,帶了海的鹹腥味,從鼻孔迂回至腦門,各種與海及海的記憶也被刷新,雖然這裏還不算真正的海,海河或河海。外麵很安靜,我懷疑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靜謐容易給人一種荒涼感,可實際上這裏並不荒涼。

追了一天的太陽,關節打結,饑腸轆轆。打開行李箱,準備找點吃的安慰一下洗腦易洗胃難的胃。但行李從有序到無序,重慶小麵了無蹤影。隻好Google Map上找一家Subway, 打發了嗷嗷待哺的胃。

敏甘國家公園(Mingan Archipelago National Park Reserve)

網絡改變行為習慣,也改變心理期待。從前信息匱乏,旅行更像探索;現在幾次點擊,信息蜂擁而至,方便了,但不免有隔夜飯的味道,失去了旅行本應該的尊嚴。在各式App中, Google Maps大有武林至尊,一統天下的態勢。酒店,餐館,風景點,一目了然,甚至不用跳轉到其他專業App。

敏甘公園全稱“敏甘群島國家公園保留地”。去那些島,除非遊主席(我一位朋友)可以遊過去,我們還得乖乖坐渡船。聖皮埃爾港有兩家渡船公司,私人的,但應該與加拿大公園(Canada Parks)有啥貓膩,售票處與公園管理櫃台在同一建築裏,這裏也有沆瀣一氣。未雨綢繆是網絡時代的必修課,預定酒店,預定門票,預定停車位,預定餐館。習慣驅使我訂船票,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訂票的鏈接。以為法語不靈光,把頁麵翻譯成英語後發現,船公司的網站前天才開始。唯一確定就是去三個島在八點半出發。看來明天得早起。

船很快,船尾那麵看上去像法國旗而實際上是阿卡迪亞人的旗在六月依然凜冽的風中獵獵作響,遠處群島隱約。見同船渡的一位遊人一直笑眯眯,欲言又止。我便主動與其閑聊。得知她也是第一次到敏甘,問為啥選這裏,說因為這兒人少。確實如此,誰千裏迢迢到這兒看石頭啊。

甫上跨騎島(Quarry),固有審美立即淪陷。矗立的巨石,在海邊簇簇盛開。他們彼此獨立,優雅地保持一定距離,但又不分離。公園解說員用生澀的英語解說這個像城堡那個像動物。而我眼中,他們就是石頭,遺世獨立的巨石。潮起潮落中傷痕累累,滄海月明間新顏舊貌。億萬年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一部石頭記。漠視侏羅紀的熱鬧,橫眉冰川時代的撩動,我自巋然。若不是規定不能攀爬與接觸,真想摸摸他們,測試一下他們的體溫,總覺得他們是有生命的,某日會蹦出個海豚或海狗啥的。

我們在瞠目結舌,眼光繁忙中邊動容邊拍照。社交媒體把我們變形成拍照狂魔。我們能留下他們的影像並在網絡傳播,但卻無法阻止他們終有一天消失。

石灰岩的宿命。

Day 5, June 24, Sept Iles to Saint-Siméon
138公路,466公裏
日出
淩晨四點半,曙色初現,雲近水緩。太陽依然是傳說,不知何方。悻悻然,找個理由說天氣預報不準,準備回籠睡覺。

但此時理性的聲音從雲層隱約傳來:太陽通常從東方升起,你現在望的方向是東南。謝謝!我立即繞過旅店,朝岬頭東方奔去。

天低連海平,依稀可見光斑開始渲染,雲綴上金邊,漸漸明亮。

一分鍾後,海開了口,太陽出來,是跳出來的。刹那間,除了wow, 居然speechless, 初陽的景象無法容忍諸如啊噴薄而出像枚TMD雞蛋黃之類的陳詞濫調。

隻有靜默的愉悅,溫暖而濕潤。

高峽國家公園(National Park
Hautes-Gorges-
de-la-Rivière-Malbaie)
一條道,四小時,可以在半山腰,山一半在上麵,水一半在下麵;另一條,八小時,登頂,山水都在下麵。莊主尋思半天,權衡再三,選了四小時道。

一路沒啥起伏,修得很好可以開車的碎石路,沿山腳緩緩上升。"我走過最Boring一條trail”, 我說。在半夢半醒間走完,除記得在觀景台看河讓眼皮不打架外,其餘都迷迷糊糊。

好事兒傳千裏。後來遊主席戲言說莊主:你這是進了山卻沒爬山,與一代女俠失之交臂。阿丹反駁:莊主的理想是做女神而非女俠。你白認識莊主這麽多年了。


Day 6, June 25, Saint-Siméon to Isle-aux-Coudres
138公路-Rang St-Aime, 73公裏
138公路加輪渡,68公裏
酷的島
Coudres,聽起來就酷,島也酷,需輪渡才能到達。去渡口的斜坡超過45度,還好剛換的新刹車,盡管這樣,還是開得腦門出汗。到了,又是一個同樣的大斜坡。這倆一上一下,車累,我也不輕鬆。

小島散發某種與世隔絕的氛圍,周遭的聲音也不真實,幾乎沒有其他車輛,路卻修得不錯,眉清目秀。環島一側是海灘,黑乎乎的爛泥灘,布滿貝殼碎片,太陽下露出猙獰。另一側是山坡,爛漫著大片大片各種野花,有一種紅色花,花型很大,肆無忌憚地招搖,美顏不可方物。沿路房屋,童話尺寸,不大,與環境配搭,相得益彰。各家門前總有各種裝飾,或一隻老式水桶,或一艘退役的老舢板,塗了新鮮的油漆,愈久彌新,訴說房屋主人的故事。恰好翌日尋訪聖保羅畫廊遇到的Brad就住在酷的島。從愛爾蘭來,一住就是三十多年。我很吃驚聽他說島上一半居民是英語人,以為魁北克腹地都說法語。

島上景色不溫不火,夥食乏善可陳。環島路上騎行的人也沒精打采,像聖勞倫斯河水在此處的顏色,灰暗的藍。

次日啟程前,去打卡風車,島上唯一的封麵。風車前搞了一下怪,扮演了唐吉可德,莊主就是托波索之達辛妮婭,好長的名字。


Day 7, June 26, Isle-aux-Coudres to Quebec City,138公路,125公裏
聖保羅鎮
一直納悶為何聖保羅小鎮以藝術著名,到了才明白,夏龍灣猶如巴黎郊外的巴比鬆,飽滿的色彩孕育巴比鬆畫派,聖保羅招來魁北克風景畫家。其主街聖約翰街上,九成都是畫廊。

被這家門外幾幅點彩技法的畫召喚,進去一探究竟。Curator叫Brad, "叫我Brad Pitt”。家住酷的島,我們頭天晚上住在那兒。

"我們隻收藏並賣唯一位畫家,Cristo Jos, 他風格兼收並蓄,30多年前從西班牙來魁北克,畫夏龍灣的山山水水,當然也畫其他如肖像,現代派”。

"就是,難怪他的肖像有明顯的西班牙味道”。

"你看這幅,兩顆纏繞的樹,Cristo帶我去了他寫生的地方,真有這兩顆樹”。

"Very symbolical, can tell the appreciations of inner libido”,

"Yes, very erotic”.

我湊近看了看價格,多少?下次講……

PS: $3620, 有點貴。

聖安妮大教堂
聖安妮Basilica的銀色雙尖頂在無雲的藍天失去了透視感與距離,心中被平時壓縮至潛意識的宗教情緒與那天在莽莽群山間的時空迷糊紛至遝來。聖安妮是耶穌的外婆,也是信眾的外婆,到了外婆家,怎麽也得進去坐坐。

作為加拿大五大主教聖殿之一,這座教堂很本土化。裏麵的Pew凳上雕刻有河狸,Moose,花窗Stained Glass還描繪了少見的建築工人和礦工,與使徒聖人,帝王將相,教皇主教比肩。地麵上馬賽克鑲嵌的七宗罪與七美德的圖示,還有ram羝。柯林斯柱美麗的穀穗也被耶穌各時期的故事取代。

我還是最喜歡祭壇左側,模仿喬托拜占庭風格的聖母子鑲嵌畫,文藝複興的氣息,在本土化中顯擺著歐洲傳承。

抬頭可見祭壇上方的穹頂畫。左聖母,右聖外婆,中間耶穌,耶穌上方,就是上帝,My God! 上帝果然是照他自己的形象造人,那麽動物又是照誰的模樣造的呢?

這些精致的繪畫雕塑無非是宗教的世俗版本,偶像猶如大眾傳播媒介的電影電視,現在的社交媒體,大眾是不吃聖奧古斯丁們所創的精微的神學理論那一套的。這點上,宗教殊途同歸。廟裏隨喜功德,教堂裏點蠟燭。從前贖罪有贖罪券,進入天堂明碼實價,童叟無欺。

畢竟是20世紀的建築,所使用的材料更強,拱券也從六字改為十字。外牆也不是中世紀的石頭加火山灰混凝土,而是大理石壓製的磚,看上去少了歐洲的厚重,但也不失現代感。恢弘美麗的新羅曼建築。

芳堤娜之夜

很少有酒店盤踞在一個城市最耀眼的地方,為其注入靈魂,吸引人們在此逡巡嘻遊,懷舊發呆。在此留影的人以為酒店是背景陪襯,而實際上,酒店很多時候比人更像主角——Hotel Frontenac,芳堤娜酒店,中文名字頗具貴族氣息又明顯女性化色彩,雖然其本意隻是一個地名,新法蘭西總督的姓的一部分。總督可是位純爺們。

出發的第一站,也是回程最後一站。那天是下午,今天是夜裏。白天我們受縛於日神的規矩;而夜屬於酒神的迷醉與放縱,當然少不了繆斯和她們的音樂。

每次匆匆而過的魁北克老城,今晚可以放緩腳步,細心丈量。四百年,在歐洲隻用來修坎特伯雷教堂、魯昂教堂等超級大教堂。而在北美,我們用來收獲了最古老的一座城市,她的街道,街道鋪陳的cobblestones,cobblestones吸納了四百年的腳步。我現在踩的這塊看上去凹凸有致的石頭,當年,某位國王的女兒噠噠的鞋跟也踩過。順著古老的噠噠聲,我們緩緩行至夜幕下的芳堤娜。

夜色中的聖勞倫斯河水透出青灰色,寧靜而緩慢,絲毫不為岸上的人聲鼎沸而動。河麵有大小不一的船劃過,在水麵留下皺褶,曲折像剛才走過的小尚普林街道。芳堤娜這兒最熱鬧的也叫尚普林,他的塑像前的一塊方形平台,雜技英才展示天才的寶地。大家伸長了脖子,等候英才們說得比演得多的瞬間,不時爆發出嘩嘩的掌聲。不要錢的表演,你想咋的。他佇立在大天使之上,每天都這樣注視著腳下歡樂的人群。慢慢地,新法蘭西成了魁北克,成為加拿大。

我在離他不遠的餐館晚餐,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法式風情與法餐味。我用同樣快樂的眼光注視著他——芳堤娜的第一居民,百多年前,誕生在一位泰坦尼克幸存者的手中,用與巴黎凱旋門同一產地的石灰岩。百年不孤獨,因為有芳堤娜在側。

但我們最愛還是沿河的闊大terrace木走廊。那兒才是芳堤娜應具的氣質。在幽暗中尤顯雍容,這種暗夜場景是用很多燈光內斂地營造出。她們摒棄那種直線條的通用燈光,明亮直白,一覽無遺。猶如拉菲vs可樂。

但拉菲不僅漂亮,也醉人,也熱辣,如拉丁。木廊上,不期而遇的弗拉明戈爭先恐後地在一位年輕吉他手的揮灑下魚貫而入至我們尋覓的雙耳。初到一個城市,如果無法判定哪兒是downtown或centre ville, 隻要有街頭藝人,一定錯不了。他們通常懷才不遇,如眼前這位演奏級水準的吉他手。在西班牙節奏的催動下,如果身體不為之律動,要麽餓得動不了了,要麽累得不能動。此時,不出所料,蟄伏多時的舞蹈精靈開始蘇醒,夜色繚繞中,隨著每一粒交待得飽滿清晰的32分音符的結束樂句,樂與舞戛然而止,為今夜的芳堤娜平增妖嬈旖旎。

一座城市的外貌改變得比人心還快。波德萊爾在他的"天鵝”裏感歎。但四百年的魁北克或許是個例外,一百歲的芳堤娜更是。

Day 8, June 27, Quebec City to 家,138-136-40公路,278公裏
趁記憶新鮮,細節尚存,不然就像遠飛的鳥,終將飛出視線。碼字是個體力活,下次也拍拍錄錄,不寫了。

全程2958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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