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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三十一章(13-14)

(2025-03-04 15:14:08) 下一個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三十一章(13-14)

本章節導讀:

黨拽子粱大疤瘌的嶽父,姓黨,拽子是外號,因為他中風後遺症一隻手臂殘疾,故別人叫他黨拽子

第十三節:

大同二年五月,滿洲國民政部發布了第6號令,製定《槍炮取締暫行規則》:采取軍、警、官、民一體協作,詳盡調查散落在民間的武器,采取強硬的措施,徹底予以收繳。

但民間養槍自衛的習慣和嚴重對立的情緒,導致有的隱匿不報,有的賣給甚至送給抗日武裝團體,強硬收繳導致官民對立情緒加劇,基層警察或消極懈怠或渾水摸魚,也很難收到預期的效果。

和前幾天征地一樣,執行槍械收繳由溫林縣治安維持會委員長矢村負責,副委員長成功不過是協助。成功已經委派了於鐵錚帶保安股替他去協作,也是交待了一句:又是斷子絕孫的事,能躲都躲遠點。

這事成功就沒再過問。這次在鶴城警察廳裏閑聊的時候,成功還對南玄三說道:如果我家有槍我也不交。

矢村這把也懂事多了,前幾天剛讓我陪著去花圃鎮,給那個黨拽子上的墳,還請了幾個和尚給做了法事。倒是懂規矩,連祭品都非得自己拿錢不可,說經常半夜夢見黨拽子來找他。南玄三笑著對成功說道:鐵錚這把活好幹了,就照上次的樣還把警察閃開警戒,其他的事不管,躲得遠遠的。

於鐵錚自然比成功更清楚:槍,對於東北人家意味著什麽,成功委派他帶警察中隊協助,啞巴豆就說這是去作孽:當年我家還有槍呢,還都讓人弄個雞犬不留,你要是都給收了,那不成給土匪幫忙的了!

各地的民眾抵觸、具體執行的警察消極,使得收效自然甚微,引發的對抗事件卻不少,滿洲國政府隻好又出台了《收繳槍械處理規程》:方法婉轉了一些,采取先登記收繳再借給民眾使用(槍的所有權歸政府,登記在冊)和現金購買的變通領置辦法。

購買單價:步槍6-10元/每支,手槍8-12元/每支,火炮及機關槍50元/每挺,洋炮1元/每杆,子彈0.01元/每粒。 治安維持會統一負責,公安局組織力量逐村逐戶查繳。躲無可躲的髒活,又拍給了公安局。

杉田這次組織打靶,事後獎給了南玄三兩把九成新德國造頭把匣子,南玄三騎馬先跑了,溫慧池就讓成功把兩支槍給帶了回來,一起帶回來的還有剛頒布的《規程》。

成功在溫泉旅館喝酒的時候,一塊都交給了彭正夫,還特意的囑咐了兩句:你和鐵錚好好琢磨一下該咋辦,到時候別矢村交差了,罵名都留給我們。登記倒可以,防止槍支流失。但現在政府的嘴,真就沒個定數,今天先讓各家登記,明天再來個按登記收繳,他們倒是有憑有據了,收不上來都不行。到頭來還有理了:槍是政府借給老百姓使用的,願借就借、想收就收。到時候挨罵的就是我們!這可得想周全了,別幹管頭不顧腚的活。南股長手裏倒是又多了兩把新的了,也不能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老南明白著呢,裝神弄鬼的用個死人嚇得矢村睡不踏實,就是鐵錚帶隊的活不太好幹。彭正夫看成功有些沒聽明白,解釋道:矢村自從在花圃鎮打死人,總拽著老南喝酒,他就把外麵編排的瞎話,又添油加醋吞吞吐吐的糊弄矢村:黨拽子五十來歲的人了,還隻有一隻胳膊,咋就能從憲兵手裏搶過槍?!肯定是啥神靈在暗中幫著使勁。還說下葬的時候,黨拽子又睜開眼睛了;挺屍那幾天,後半夜就有鬼哭狼嚎的動靜喊矢村,現在那片墳塋地裏,隔三差五的還有那動靜叫喚呢。

矢村也不願意相信,可堂堂的大日本皇軍的憲兵,就能被一隻胳膊的老頭,空手把槍就給搶去了。可當時他就在現場,怎麽搶的也沒看清楚,看到時憲兵已經被黨拽子給踹倒,黨拽子都推彈上膛了。即便黨拽子年輕時候是個練家子,到了這個歲數還能這麽利索,也讓他難以置信。

這老南怎麽啥歪門邪道的損招也能想出了。沒事他怎麽還想起來嚇唬矢村了?要真把矢村給嚇唬跑了,再來一個憲兵隊長還不知道啥奶奶樣呢。我還愁哪天規程再變了,那時候的活不幹都不行了。

彭正夫說借機會搞個小把戲摟錢,成功看不出這裏頭有啥能掙到大錢的機會,確實很是頭疼。再說矢村負責收槍,收不上來公安局也交不了差。上麵再來個硬性指標的不講理,就要多少條!總不能為了湊數交差,把公安局的槍都給交上去吧?!這事想模糊著蒙混過關都難,質疑的口吻回懟道:我還覺得開春征購土地能來錢呢,但那斷子絕孫的錢你敢動?南玄三那麽狼性都沒想伸手。

說到南玄三,成功突然問彭正夫:你說他當時要是就在矢村跟前,能不能開槍打黨拽子?按照南玄三的手把,黨拽子不該能打出去第二槍,而且第三槍又是要奔矢村。

這可不好說!憑他和矢村的關係,怎麽也不該見死不救吧?!即便是想袖手旁觀,也得有把握矢村能被黨拽子一槍打死,要不然不光是臉麵沒了,還與矢村之間留下了芥蒂,而且還得有把握黨拽子下一槍不會打他。可就他長得那模樣,黨拽子若不打那不缺大德了?!那時根本就沒有反應時間,要麽是自己趴下,要麽是拔槍就打。彭正夫倒沒給南玄三往臉上添彩,可說的也有道理:當時他沒在跟前算撿著了,撞上了咋幹都是不討好。真要是他出手打死黨拽子,以他的性格真就不能在溫林混了:一直就吹牛逼,說他從不打黑槍,這他媽的和打黑槍也差不多了。再說他就是走了,這事你也是跟著背鍋。

滿洲國政府在花圃鎮的強買土地,成功知道老百姓怎麽鬧都是徒勞,還是寄希望鬧出點動靜,杉田很可能怕激起民變謹慎對待,一時知難而退,但也不至於讓滿洲國改變征地政策,暫時停下拖一時是一時,拖來拖去咋回事就不知道了。中國的很多事都是在拖延中,得到無可奈何但卻也是最佳的結果,也就算是另類的水到渠成。

當時南玄三主動替啞巴豆帶隊去花圃鎮,讓他一人被卷進這潭渾水,成功也很難為情,便臨時改變了主意,讓於鐵錚和啞巴豆隨他一起帶隊:別出了點啥事,你就一個人,屁股都當嘴用也說不清了,別往前湊合。想想也不對,又板著臉對南玄三說道:他倆跟到花圃鎮,都聽你的分派!這他媽的比打劫都斷子絕孫,光躲著也不是辦法,畢竟花圃鎮是在溫林公安局治下。你帶隊還是全程跟著憲兵隊,必須要保證別讓憲兵隊動刀動槍。萬一出現了傷亡,誰幹的我不管,就算是矢村動的手,傷到的人,你們仨給拿錢看病;打死的,也是你們仨給花錢出殯。

於鐵錚愕然不敢頂撞,啞巴豆判斷成功不是整治南玄三,剩下的什麽都不管,反正是跟在南玄三屁股後麵。都知道這是兩頭不討好的差事,拍在頭上不得不應承。成功明顯不是為了讓他們仨去當王八犢子,而是希望利用南玄三和啞巴豆在憲兵隊的威信,能橫在老百姓和憲兵隊之間,減少衝突和傷亡,這差事換別人還真都幹不了。這種不講理的蠻橫,至少此時也有沒拿南玄三和啞巴豆當外人。於鐵錚的跟隨,更是防止出現問題,大家能互相推諉、分擔責任。

局長,事已至此還真不能這麽幹了!現在看來,這步棋咱已經下錯了,根本就是扛不過去的事,莫如咱早點配合憲兵,把老百姓弄老實了,背個罵名但能不流血。現在是以憲兵為主,廳裏特務科協助,攪合進去咋玩都不得好。看著成功鐵青的臉,南玄三破例的用服軟的口氣說道:隻能就得是咱們的人過去就是撒開了放警戒,至於後果是啥,咱真就別摻和。

那一旦不可收拾怎麽辦,真就讓他們打死幾個?!成功口氣也軟了:你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

第十四:

所以我說離遠點,別崩身上血,咱拿錢當孝子的事更不能幹。就是我們真拿錢出來,那也是羊毛出在狗身上,可最後的罵名還是都得拍在你腦袋上。既然又不是你下令動的手,我們憑啥往外拿錢?!南玄三口氣有些硬,但馬上又說起了軟話:老百姓再鬧也出不了大事!明擺著的事,這把就是老百姓抱團起義,把憲兵都幹死了,征地也得繼續,那最後就是花圃鎮雞犬不留。不如就讓特務科那幫王八蛋,過去借著憲兵的陣勢,一下子都把老百姓給嚇唬老實,就是死倆人也比咱再去揩屁股強。第一把死倆人能把事給壓下,總比去了就被老百姓給幹跑了強,等再次過去就不是死幾個人的事啦。

這他媽的好狗還護三村呢。成功有點氣急敗壞:怎麽這成啥了?他們作妖咱站崗?!

別說有日本人摻和,就是沒日本人,張學良下令咱不也得幹嗎?!南玄三語氣更加的放軟,努力不搓成功冒火:咱這狗,敢咬胡子就不錯了,還敢咬政府嗎?在政府麵前,好狗就得聽喝,把咱都給勒了吃肉,人家不過是再耽誤一個禮拜,又牽出一大堆比咱聽話的狗來。

彭正夫在一旁也勸成功:萬事咱都得算賬。對老百姓來說,真把各家的男人們給抓到鶴城去的,還都莫如當場給打死了,收屍出殯包括老娘們拽著崽子改嫁,倒都他媽的方便了。在鶴城押了一年再領回個死首,老娘們也造的沒了模樣,再改嫁都費勁。最缺德的是押上幾個月,又給送去當了勞工,老婆在家即使傾家蕩產也還得守著,拖著一幫崽子,能找到拉幫套的還好,找不到都得勒脖子。

成功聽他倆的如此勸解,氣得直哆嗦,一句話說不出來。最後指著彭正夫:那你當局長吧,我他媽的還不管了!

彭正夫示意幾個人都出去,等成功稍微平和了一下:這事你管還真反倒添亂,你就說身體不舒服,現在就回賀家客棧歇著去,在家裏待幾天躲過去,等上班我跟你匯報結果。

成功自知無力回天,南玄三和彭正夫說的又有道理,但這樣的道理,他又接受不了,當即起身就回了賀家客棧。

彭正夫按照南玄三出的主意,立即把郝樂鬆和窩窩頭這些溫林的老警都召回到局裏,與於鐵錚和郝樂鬆一起帶隊,用剩下的三天時間,帶著那些拐彎抹角和花圃鎮沾親的警察,到被征地的農戶家,必須挨家走到,一戶不許拉:先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清公安局不得已的苦衷,更要講明白,這事抗不了,躲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抻頭和政府對抗,就是吃幹虧甚至是找死的傻屄,一點賺頭都沒有。連哄帶騙的先都給嚇唬老實了,千萬不能鬧事當出頭的椽子。

當時黨拽子家是郝樂鬆帶著小扒廚親自過去的,他雖然是外來戶,但畢竟是梁大疤瘌的老丈人。先用了好半天的功夫,把幾家的關係說明白了。老兩口都像挺明白事,也沒連哭帶嚎尋死上吊的鬧騰。

郝樂鬆後來對成功說:這老爺子一開始就沒想往好道趕,再遇上特務科那幫逼養的上門裝犢子。

矢村帶隊進花圃鎮的頭天晚上,郝樂鬆和窩窩頭又都被彭正夫特意叫回局裏:不管你們用什麽招,一定要在卡子攔住所有想去江城和鶴城鳴冤叫屈的,長途客站這邊我讓鐵錚帶人逐一清查。和他們千萬說明白,去了除了瞎耽誤工夫,就是去找挨揍。這是和官府打官司,有輸沒贏是板上釘釘的。就和在家麵對麵的跟憲兵、特務頂牛一樣,頭破血流一點不帶差的,還得自己爬著回來。

南玄三帶隊隻把警察中隊在征購現場,撒開了警戒線。讓於鐵錚和啞巴豆來回巡視,自己在大樹底下轉圈抽煙消磨時間。特務科的警察知道平倉科長和成功有交情,也更怕南玄三的邪性,不願跟他較勁。隻好按照預定方案,由兩個股長各帶一隊,配合憲兵彈壓鼓噪的村民。

花圃鎮分駐所的警察,按照彭正夫的命令,帶著特務科的警察和憲兵,隻在老百姓家門口抻脖子扯嗓門喊,連院都不進:帶上地契,到北頭的地上測量,辦領錢的手續。

成功在賀家客棧貓到第四天才上班,這期間溫慧池和杉田都來過電話,彭正夫都是無可奈何聲調:人拉的都爬不起來了,現在就能喝水,拉的比尿的還清亮,不行就得送到江城看病了。

今天成功倒是真的拉肚子了,冥冥之中覺得這把拉稀是命中注定,上次征地就拿拉稀搪塞鶴城,躲在客棧就不抻頭,這回把撒謊給補上了,不由歎了一口氣:這回沒做損事之前就真拉了,這就不是個好兆頭,不知道又他媽的要出啥事。

上回是咱沒摸清新國家的脈,覺得枉費心機窩囊。這回槍械登記,咱和新國家同心同德,保證能既讓上麵滿意,又讓老百姓高興,還確保不帶有鬧事的,更不會死人。積德行善收點香火錢,人家都會磕頭作揖的給。又沒給老百姓火上澆油,還給新國家分憂,一舉三得躺著收錢。

彭正夫蠻有把握地解釋道:現在製式槍市麵上都得30塊以上,給十塊八塊的誰願意上交?!我身上這把三號盒子,還有人上趕著要出60塊呢,我倒真想給賣了。

老南和啞巴豆自己手裏的三支頭把匣子,一支三把匣子,啞巴豆說在三間房最少每把都打過三、五百發,成色最好的一把是啞巴豆的,表麵看還有九成新,但膛線都不真亮了,遇到了好價錢,每把槍帶五聯50發子彈,四把槍一遭就賣了400塊。彭正夫羨慕的直吧嗒嘴:前腳剛賣了,後腳廳裏就賞,真他媽的有財運。你這次替老南拿回來的那兩把,我特意沒給登記,老南還真懂事,昨天一大早就給我拿過來一根條子。這槍本來也不是從咱這出去的,不登記沒毛病。我已經告訴他了:等這兩把再賣了,我還得抽他個頭。想不到吧,這打槍也成手藝了,還他媽的真能來錢。

他倆手裏怎麽有那麽多槍?!成功有點納悶,一人手裏能富餘出兩把槍:都是從哪鼓搗出來的?你以前就不知道?如果去栽他個私藏軍火、圖謀不軌,要豎杆子起局,抓了他咱不是都能立功受獎了?!

這倆王八蛋從隊伍脫逃的時候,就一人一把,到三間房南玄三管人家團長又要了一把。後來再回到警務廳,這幾個去過三間房的哥們,互相作證說回來後怕惹事,把槍都給塞冰窟窿了。其實胡川江和李廣振他們仨,在鶴城好像也是夥著給賣了,徐東波還搭上兩顆手榴彈,三支三把匣子,還賣了400塊呢。 彭正夫作出無奈的表情:我要是那次跟去了三間房倒也能匿下一把,可接下來那半年多東躲西藏,我一家老小就得把脖子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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