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首次參加的美國印度教婚禮,已經過去兩周多了,但對於印度教族的強大凝聚力,對於印度傳統文化與西方現代觀念,與西方文化的良好融合,確實印象深刻,超出了以前對印度三哥的認知。
1987年到美國時,在大學國際中心的歡迎儀式上,就見到許多印度學生,那年月,醫學院,工學院似乎是中印傳統領地,有些專業甚至各占一半,朋友們會戲稱他們的大樓為“中印友好大廈”,因為在太平洋那邊無法友好,邊境爭端多,到了此地,沒得邊境可爭了,同一個專業,同一個課題,各顯神通,拿出本事吧。
以後的幾十年,在國際會議上,學校,係裏的論文交流中,總是有印度人以其獨特的口音,侃侃而談,幾年下來,醫院各個係科,許多管理層和許多研究中心的頂尖高手中,印度人如雨後春筍,不斷冒出。學校腫瘤中心的那位印裔教授,更是放棄哈佛醫學院的重金聘請,堅守在這小城中,手裏拿著六個百萬美元的研究經費,以一個中國小老板,統領一幫華人博士後,一個印度小老板,管理著印度博士生,博士後,相互競爭,相互幫助,為了一個共同目標,努力發文,拿經費。
2024年9月28日查了一下美國網上的記錄,美國的印度裔是1820年就來美國的,但在1899年到1914年期間,依然隻有六千多人,不成氣候。1965年肯尼迪總統改變移民政策後,印度移民大增,多數為留學生和技術移民,目前有二百五十七萬人,亞裔中位居第三,排在華裔,菲裔之後。但其家庭平均收入為十萬三千八百二十一美元,亞裔中為第一位,高於日裔的九萬五百五十美元,華裔的七萬七千二百零九元。
這個族群有五大特點:
精英人士為主,64%為大學生,44%為碩士以上學位,高於美國人28%的大學普及率,和華裔的44%大學生普及率。1968年以來,獲得諾獎五人,矽穀總裁的7%為印裔,其中有電腦創始人,百事可樂主席,而30%矽穀的工程師,美國宇航局的30%員工為印裔。美國的醫生中,白人為62.2%,亞裔為18.6%,印度裔為8.5%,西裔為9.5%,非裔為5.1%。美國的外科醫生中,白人為76.6%,亞裔為12.7%,印裔為8%,西裔為5%,非裔為1.8%。印裔博士為五萬九千名,亞裔博士中占22%,大陸和香港博士為一萬六千人,占6%。印裔的百萬富翁為25萬人,占其人口數量的10分之一左右。
2. 這些印度移民的60%為印度教,社會上層的所羅門教徒最多,比較團結。
3. 由於受英國多年的殖民教育,其價值觀與美國社會的主流觀念較為一致,矛盾較少。
4. 在保存印度教的傳統文化的同時,接受融合了許多西方文化,與美國社會基本上能和諧共處。
5. 關心政治,積極議政,參政,擔任議員,市長的人數極多,英國前首相,美國的現任副總統都是印裔參政的典範。
此次邀請我參加的印度裔新郎新娘,男方是緬因州波特蘭市的人,女方是密西根州的人,他們都是卡內基梅隆大學的計算機碩士畢業,大一開始戀愛十年,終於修成正果。期間經曆了英美的兩地戀,美國的兩地戀,新冠疫情的考驗,結果還是大一時的戀情戰勝了距離的考驗。兩人的宗教相同,雙方父母一方是希爾頓酒店的總裁,一方是印度駐美外交官,門當戶對,好像是富二代配了官二代,但是他們畢竟在美國長大,門第觀念不強。大一的初次見麵是在紅十字會裏當義工,冬天送寒衣,送飯時的互相幫助,暴風雪時一起開車去尋找流浪漢,把他們及時送去庇護所的共同努力,使他們有了愛情之花。
這次女方為主的婚禮是在此地的萬豪酒店舉行了三天,緬因州男方要舉辦兩天,去年11月已在印度辦過三天,看看,想想,也感到累。以前自己的婚禮是從下午六點開始,一桌桌敬酒,說好話,沒吃幾口飯,隻是偷喝了一點水。而星期五晚上,印度人的婚禮一開始,先由新郎和他的男伴們,兄弟室友發小們,連蹦帶跳的隨著音樂起舞暖場,當他們進入舞台後,就排列兩邊,接著音樂聲再起,新娘和她的伴娘閨蜜們跳著,舞著,扭著進場,新娘和坐在搖椅上的新郎牽著手,由女士們圍在中間跳舞,然後伴郎們也加入舞圈,邊鼓掌邊起舞。
晚飯後,先是由新郎新娘的父母們,哥嫂,叔嬸,弟弟弟媳夫婦等六對資深夫妻一起群舞,替新人祝福。隨後,新娘的哥嫂送上一對雙人舞,表達祝願。接著,因為嬸嬸家是寶萊塢的歌星,逮住拿著紙條,臨時抱佛腳的叔叔,唱著自編自演祝福新娘的歌曲:“31年前,我的哥哥有了個漂亮的,愛笑的女孩子,你是他的寶貝。今天,你是最美的新娘,你是他的寶貝。互愛互敬吧,為了人生的愛情。互諒互讓吧,為了未來無悔。” 長輩的真情流露,也是感人,而且是用英語唱的,不知是否是為了人數不多的其他種族嘉賓。
然後,女方家的全體女賓上場,嫂子,弟媳,閨蜜,室友,一律赤腳,跳起了傳承多年多代的舞蹈,據說美國和印度的親友們是在視頻的指導下排練的,難得一上台就如此協調,不過她們的年紀大概是二十多,三十多歲的女士,手腳協調多了。印度來的新娘老奶奶,白發蒼蒼,92歲了,不會講一句英語,見人就笑,跳舞更是多年前的事,但她伴著節奏搖著身體,也是開心。
接著,男方家的全體男賓登場,答謝女方家的女士赤腳舞。他們沒有赤腳,但皮鞋卻是五彩繽紛,其中一位白發的美國老漢更是反潮流勇士,節奏感,步伐總是獨立雞群,慢了許多拍。席間的貴賓們倒不是為跳得好的新郎鼓掌,而是為亂跳的,白發魔女的老爸加油。過了一會兒,白發魔男自覺氣喘,一個轉身下台,不顧別人一再為他鼓掌,他先喝口水,再檫把臉,坐下後看著其他男士繼續跳舞,就是為個開心,又不是舞林大賽,沒關係的。而其它七位男士的舞蹈,不知是否沒排練,還是沒有領頭羊,總是不齊,你出腳他出手,你摸脖子,他摸頭,一個摸衣襟,一個摸肩膀,看糊塗了,笑糊塗了,好在最後統一著勾肩摟背,抱成一團,跳著一隻腳,也是一片鼓嘈。
然後,新娘唱著聽不懂的印度歌答謝,再接著,新娘家,新郎家的赤腳女士們,新郎家,新娘家的皮鞋,健身鞋男士們,全體上陣,手舞足蹈,跳著熱鬧非凡的寶萊塢印度舞,把氣氛渲染。後來主持人更是邀請能跳的,想跳的來賓一起上台大跳特跳,此時,我倒擔心起這二三百人的盲腸來,我的妻子那年就是在上海大廈,我表妹的婚禮上跳出闌尾炎的,以至於樂極生悲,半夜兩點去急診開刀,曆史的教訓必須記住啊。不過看他們的晚會程序,倒也是精心策劃,女方,男方,輪流上台,井然有序,大家開心。
周六早上十點,是在花園裏搭起花台,擺滿椅子和坐墊,全部是印度教的婚禮議程。新郎由伴郎開路,哥哥,父母跟隨,新娘由伴娘開路,哥哥攙扶,父母殿後,走上花台。接著主持儀式的印度牧師先用流利的英語告訴大家,這是用古老傳統的印地語祈禱,80%美國出生的印度人都聽不懂的,沒關係,天熱可撐傘,口渴有飲料,肚子餓進大樓有廚房。因為印度教認為,人生有四個階段,婚前,婚後,完成使命前,完成使命後,婚前的夫妻名字與婚後的夫妻名字都是不同的。大家聽不懂,可以玩節目單後麵的填字遊戲,也可以圍著高爾夫球場散步,反正聽不到我的聲音響,就是快吃午飯了,而且天上有無人機巡視,對它揮手,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手機信號發給它就可以了。
接著,新娘新郎端坐在花台中央,新娘父母坐在左邊地上的墊子上,新郎父母坐在右邊地上。牧師象唱歌一樣朗誦著經文,撒水撒花瓣,撒鹽撒粉末,而新郎新娘間要朝對方鼻尖上撒蔗糖。新郎母親一直雙手合十,新娘母親則和牧師互動,我聽著不懂這唱歌般的經文,倒想瞌睡,於是去餐廳坐著喝水,房間裏有空調,大人小孩不少。不知道這樣的儀式還能傳承多少代人,可是多數人還在太陽下坐著,堅持了三個小時,撐開了一片白色的蘑菇傘。
晚上七點半舉行的婚宴,倒是基本西化,入場時,近60歲的新娘父母打頭陣,又蹦又跳,新娘母親的紗麗朝下掉了好幾次。新娘父親最早在密州開個小旅館,新娘母親在印度則是個醫生,後來新娘的父親商場得意,成為希爾頓酒店總裁,印度商會會長,新娘母親就全力以赴,幫助夫君,打開了局麵。接著進場的新郎父母也是又蹦又跳,一向嚴肅的外交官父親眼鏡跳落了,他自己也笑得可愛,兄弟姐妹們則跟著父母進場。然後,音樂聲奏起,煙火騰空飛揚,婚禮主角新郎新娘以新的名字入場,嘉賓們蹦跳著為其歡呼雀躍,共慶人生的新旅程。接著,新郎與母親跳舞,新娘與父親跳舞,倒是與美式婚禮的程序一樣,隻是跳的是印度舞,音樂不一樣。但更不同的舞蹈表演則是由新郎和女方的哥嫂一起跳著,最後由兩位男士高舉女士,不知是否是個傳統的節目。
接著,全體聽了三個報告。新娘的同學介紹當年大一的約會由什麽原因而起,哪個室友送的紙條,好像是國內80年代的校園戀曲再現。新郎的發小則講從小時候打遊戲機,到高中做AP功課,考大學考研究生的趣事。研究生室友則講在十年戀愛馬拉鬆後,新郎於十個月前義正言辭地宣布,他和大一的初戀訂了婚,送了戒指,見了對方父母。而女方的乒乓球技術如何厲害,功課做累了,項目做累了,總是把他拖走出氣。每次他都想著如何去贏,削球對攻如何壓拍打出自己的節奏,反手突襲如何掌握時機,如何發出不同的球來,手腕高拋低吸,左右弧旋球如何交替變幻,雖然每次都作贏球的夢,每次比賽汗流浹背,攜盡全力,但十年中隻贏了新娘兩局,因為她是美國國家隊選手,他是大學校隊的選手,不在一個檔次。結婚後,估計新郎在新娘的耳提麵命,時時教導後,技藝會提高,希望他能多贏幾局。
三個報告結束,又是開始由新郎新娘主跳一曲,隨後伴郎團,伴娘團分別上場,接著便是願跳的都上場。連新娘哥嫂的三個月嬰兒,婚禮上的花童,也由父母抱著,東轉西轉,一點不鬧,四處看著。
婚禮後,我問過我家的印度鄰居,他們說印度人有上千個宗教派別,東南部的教派在婚禮上載歌載舞,而其它的教派則不一定會載歌載舞的慶祝婚禮。我問印度社會的等級製度目前是否依然嚴重,貧富懸殊,階層固化的情況如何?賤民階層是否有機會獲得命運的改變?他們說,到美國留學是個極大的機會,美國社會是講平等,特權階層沒有在印度那麽厲害,但在各個宗教間,還是有嚴格的壁壘,婚姻自由,教育自由,都是相對的,我參加的這場婚禮是印度上層社會的特色,與普通階層,與一般的印度醫生,律師,工程師的婚禮很不一樣。
我記得1969年插隊時,淮北阜陽的女孩沒有名字,極少讀書,婚後鐵蛋媽,二狗媽的亂叫,2015年機場接來的一個名校博士生,還是不和女士一個桌吃飯,否則吃不下飯。2020年美國的華裔晚會上,一位仁兄吃不慣牛排,當著高帽廚師的麵吐在桌上,把美國廚師長的脖子都氣紅了。這裏的美國女士,常要去中東人的家裏,勸他們讓女孩子念書,因為美國是12年義務教育,教育平等是重要的人權,而有許多中東人的女孩子是12歲後不讀書的,平時也不可以和父親,兄弟一起禱告。
今秋的美國社會,政治風雲起伏,大選前景難測,黨派對立,觀點極端,政治暴力時隱時現,要能凝聚社會各界,各族裔的力量,求同存異,堅持民主平等,進步文明,不是件易事,但我還是相信美國的文明傳統,前途還是光明的,天不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