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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1. 活下來,真好

(2022-08-07 18:07:23) 下一個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1. 活下來,真好

今天是8月8號,在台灣是父親節。廑以此文獻給我的父親。

其實我還沒有準備好,父親漂洋過海的故事,是血淚斑斑的曆史。我還寫不好。


我的父親15歲那一年想去南京念中學。讀書,不過是個幌子,他隻是想出去看一看,看夠了就回家。

那一年是1948年,那片土地上發生了一些事,有許多人吵吵嚷嚷超過一甲子,還是沒有完全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有一件事我比別人都清楚,那就是,我爸離開我爺爺奶奶之後,就找不著回家的路了。他就一直走啊走的,走到了台灣。

那一年,我爸不隻開了眼界,還做了許多他從來沒有嚐試過的事。

比如,在去南方求學的路上,他曾經用麻繩把自己綁在火車廂外的把手上,也曾經把自己和同伴和包袱綁在一起坐在火車廂頂上,避免行進當中摔下來碾成肉泥。

還經曆了更多他其實並不想有的經驗。

比如,在江西和福建被共軍攔截,在廣西被共軍追殺,在越南被法軍拘禁在集中營裏三年半。

1953年,他到了台灣,在高雄上岸。當時他頭頂青天,腳踏黃土,身上穿的是麵粉袋裁剪成的汗衫、短褲,除此之外身無長物。

21世紀初,有一天我們父女倆坐在郵輪的甲板上,大西洋上晴空朗朗萬裏無波。我捧著「大江大海1949」,讀父親的豫衡聯中在越南那一段給他聽。他連歎息都沒有,隻是靜靜的說:活下來,真好。

父親半生飄搖,幾番九死一生,沉澱過後隻剩五個字:活下來,真好。我出生在1960年代的台灣,順風順水的長大了。對於自己父親的經驗和感悟,無法感同身受,幸好,不用感同身受。

1949年有數十萬的青少年,隻是走出家門去上學,卻跟我爸一樣,走著走著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有許多終究沒能走過1949,但是也有一些一直走到1953年的台灣。他們是流亡學生、是我的父親、我的叔叔、我的伯伯,是父親在台灣的手足親人。

父親今年虛歲90了。我沒能及時在他記憶完好的時候,完整記錄他這一生的經曆。隻願能在所有記憶隨著上一輩化仙乘風而去之前,為自己抓住一點點念想。

有一些是從小聽父親零零碎碎提到過的,有一些是前幾年我刻意挖掘的,還有一些是從程惠民伯伯的書「小破車的一生」中對照時序得來的。當然還有現在七零八落散放在父親腦中各個角落的片段,我會努力把它們拚湊的完整一點。

希望現在開始還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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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1)
評論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這個係列我怎麽會沒有看到呢?從今開始快速補讀吧。第一篇就很不錯,鋪墊整個係列。開讀!
明家河 回複 悄悄話 跟讀,這段曆史隨著老一輩的消失,可憐的是那些走著走著就消失在途中,正如你父親所說活下來,真好。這句話讓人聽得心痛。
注冊很麻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碼農學寫字' 的評論 : 不存在誤導,你說你知道的,隻要是真實的就是台灣的一個側麵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注冊很麻煩' 的評論 : 謝謝您。那時候確實很窮啊。很高興您對台灣有興趣。一方麵又擔心我的個人經驗太狹隘了,會誤導。
注冊很麻煩 回複 悄悄話 48年前,我父親去台灣找工作,沒有合適的就回大陸,從你作品看到當時的台灣真的是窮。繼續跟讀,了解台灣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海風隨意吹' 的評論 : 謝謝您的鼓勵。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作者記錄下這段曆史,搶救曆史。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覺曉' 的評論 :
王鼎鈞先生90年之前的書,我大約都讀過,出國後,就沒啥機會了。應該讀讀他的回憶錄。
以前不上心,不知道自己的父執輩在越南、澎湖的求助無門是怎樣的絕望。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飛來寺' 的評論 : 小時候讀過席慕容的詩,來美後,少有機會讀中文書。很高興能在這兒遇見可以交流品味中文的博友。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葡萄樹' 的評論 : 謝謝您的鼓勵。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不知你有沒有讀過王鼎鈞的回憶錄,他寫流亡中學生的經曆非常有曆史價值。我想這是中國教育的曆史,必須被寫進教科書,從抗戰到內戰爆發後,流亡學生一直存在。國民政府在抗戰萬般艱苦情況下,還是給了流亡學生貸款,辦了學校。
還有山東流亡學生到台灣後的澎湖事件。曆史如此沉重。
飛來寺 回複 悄悄話 席慕容在“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中就有一句: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到現在,找不到回家的路依舊是很多人的心結。
葡萄樹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很好!期待下文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格利' 的評論 :
謝謝您的鼓勵。我沒受過文字訓練,誠惶誠恐希望不負期望。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盈佳' 的評論 :
您應該也有許多故事可以分享。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盈佳' 的評論 :
感謝您分享家人的故事。那個時代啊,有太多沒來得及留下名字的人,身受過許多無名的苦。
齊邦媛先生和龍應台教授的成就都是我遙望景仰的星辰。
我的父祖輩是那個時代身不由己的平凡人物。他們無法和命爭。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剛讀了開篇文就被博主父親特別的經曆吸引住了,迫切期待讀到續文。
盈佳 回複 悄悄話 我的外婆解放前是大家閨秀,官太太,解放後,作為曆史反革命的家屬,沒有收入,還有孩子要撫養,她甚至去做保姆。我聽母親說有外公的學生感恩外公的幫助,所以經常去看外婆,想幫忙,外婆讓他不要來,說“我現在是個寡婦,你經常來,對我的名聲不好。”其實是不想影響別人的前途,那時,就算是親戚,我母親說,“他們看到我,都會當作不認識,誰願意和曆史反革命的家屬打交道呢?”
盈佳 回複 悄悄話 我更加喜歡齊邦媛《巨流河》。看過《大江大海1949》,也聽過龍應台的講座,她不夠客觀,感覺她心中有怨氣,過重的怨氣阻礙她的視野。。
我的外公是戴笠的學生,是在江西的軍統幹部。在1949年,外公已經帶領全家逃往台灣,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中途折返,回到南昌的第二天,就被抓進監獄,後來被槍斃,外婆和我的母親(她12歲)去收屍,我的母親說外公的身體還是熱的。作為曆史反革命的家屬,曆經各種折磨,我的外婆、我的舅舅們、我的母親和姨媽們都堅強地生活中,從不抱怨。所以,我更加喜歡讀齊邦媛《巨流河》。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林向田' 的評論 : 謝謝。我會努力。
林向田 回複 悄悄話 曆史就是由每個人的經曆組成的,記錄你父親的經曆現在開始還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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