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故事 —— 上海（2）

2002年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我曾短居上海，那是我人身中的一段低穀。失業和失戀的雙重打擊下，我暫時離開北京來到這裏尋找重啟生活的起點。雖然最終我還是選擇離開這裏回到北京，但是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年時間裏，因為生活的閑散，給了我較多時間去近距離接觸這個從小就向往的城市。

我住在製造局路附近，這裏離上海的老城區豫園不遠，時不時可以去逛逛。豫園裏最出名的莫過於城隍廟。這個城隍廟可真是個仙氣繚繞的地方，香火特別旺，可能因為我本身鬼不理神不愛，所以每次路過都會被煙熏的咳嗽不斷。但是讓我非常詫異且印象深刻的是空氣汙染如此嚴重的地方，城隍廟的屋頂上居然長滿了青苔和野草，且尤其鬱鬱蔥蔥。這不僅讓我感到非常慚愧，原來植物尚且可以從香火中親近神靈，而我的肉體凡胎隻能體會到煙火的煎熬，難怪我隻能品嚐人間的疾苦了。不過好在豫園的小籠包是我的最愛，物美價廉，享受不起仙境煙火的我最後還能在人間包子中找回點尊嚴。

城隍廟出來不遠就到了外灘，這裏如今是上海的中心，但是對居住在豫園的人來說，這裏其實是郊區。在外灘成為租借地之前這裏無非就是一片灘塗，除了爛泥和野草啥都沒有。從來都“內外分明”的上海人將它命名為“外灘”就可以看出這裏曾經確實不入上海人的法眼，但是曆史的車輪卻在這裏碾下上海近現代以來最濃重的印跡，我就不給它多廢話了。

從住地向南不遠就到了盧浦大橋腳下的黃浦江畔，這裏是大名鼎鼎的江南造船廠（舊址），2000年之後這裏就戒備森嚴起來，因為這裏正在組裝當時中國最先進的導彈驅逐艦170號蘭州艦。雖然隔著高牆，但是隔不住一個軍迷的心。我盡可能爬到高處去偷窺一眼那尚未完工的艦身，雖然看不清全貌，但是以我當時的審美，加上想象的部分，感覺還是挺讚的。如果能開車到旁邊的盧浦大橋上俯視它的全貌那就太棒了，雖然那時的我沒有車，上不去盧浦大橋，但是不缺意淫的想象力。

說到車，恐怕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是從斜土路出來，重慶高架橋下麵的那家捷豹專賣店。一天偶然的路過，讓我第一次認識了這個品牌的汽車。當我第一次看到她時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躍躍欲試的豹身從車前蓋上向前升起，兩端下沉的車身造型，圓形但不誇張的前大燈，經典的英倫風，無處不流露出紳士般的典雅。那個下午剛好下過雨，天空還留有些殘雲，櫥窗上依然掛著雨跡，我仿佛置身於陰霾的倫敦，竟然看得我有些發呆。我不敢進去近距離接觸她，因為我自認自己不名一文，配不上她高雅的氣質，但是不妨礙她成為我人生中第一個夢中的奢侈品。我夢想有一天能夠拉開那扇厚重的店門去為她贖身，但是那一刻我連觸碰一下門把手的勇氣都沒有。

不久之後，我離開了上海，從此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我到過的城市，我都會留意是否有捷豹專賣店，這幾乎成為我將一所城市接納為“城市”的標準之一，因為這讓我始終不至於遠離自己當初的夢想。這麽多年過去了，哪怕身邊的人群也已聚散無算，但是每每看到一輛捷豹從身邊開過，就似乎又遇見了老友。

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捷豹最初給我的印象如此驚豔，並且以今天的我來說擁有一台也不算難事，但是我始終沒有真的擁有她，因為當我再次走進捷豹的展廳的時候，我已經看不到當年驚豔的“她”，我看到的隻是“它”，哪怕性能更先進了，配置更豪華了，但是也隻不過是一台車而已。那些後來再見到的捷豹的身上缺少了當年那個雖然心中迷茫，但是兩眼依然倔強地充滿希望的少年所投射出來的光芒。就像你永遠吃不出第二口人生中第一塊糖果的甜味。

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曾不名一文，尤其一個男孩，他可能不僅僅是不名一文，他還夢想擁有世界，但是當歲月無情地將激情蹉跎，將理想淹埋，他最終所能保留的可能就隻剩下回憶了。為什麽要去將她變成現實呢？當理想成為現實，當時間成為過去，除了回憶我們將無可期待，不如就讓回憶繼續，那是最美好的開始，也是最美好的結束。

 

[Tina_芬蘭]

有時候不真正擁有反而永遠擁有，好文筆，恭喜開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