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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歲月(一)幼年失母

(2023-09-07 05:35:43) 下一個

單眼勝出生剛滿月,他母親就被凶猛的洪水吞噬。那年恰逢夏汛珠江水猛漲,正常年份,三兩天一次的洪峰過後,洪水就會消退,但這一次洪水卻持續了個把星期,看來是上遊連降暴雨所致。江水咆哮翻滾,水色黃濁帶黑,水麵飄蕩無數雜物,樹枝、木片和禽畜屍體之類,然後出現大件物品,如木材、門板、箱櫃、衣物和日用品,看來上遊村鎮早已成澤國。街上人聲嘈雜,人們跑向江邊:“快呀,去睇大水,有“水浮柴”咯!”

    孫長利到屋後天井執起一枝帶鐵鉤的長竹篙,另一隻手拖著老婆就出門去。每年汛期,兩夫婦總會到江邊撈“水浮財”,“水浮柴”又被叫做“水浮財”。江水滔滔漫過堤岸,孫長利蓑衣短褲,他自持魁梧力壯、熟習水性,站在浸過膝的水中舞動長竹篙,將隨波逐流的物品鉤到身邊,一杆落空,激流中的漂浮物轉瞬便無影無蹤,孫長利膽大力足,眼疾手快,收獲甚豐,老婆接手將他鉤到的“水浮財”拖到身後不遠的石躉上。孫長利鉤住一隻樟木櫳,似乎有點吃力,老婆上前助力,不料一腳踏空,掉入滾滾激流中,孫長利措手不及,眼看老婆在浮浮沉沉中迅速遠去。

    剛滿月的阿勝是幸福的,他不知道自己母親已經葬身魚腹,而且街坊鄰裏還有一個哺乳期的女人給他喂奶。這個女人充滿憐憫和愛心,天天到孫長利家裏來,撩起衣襟,露出豐滿的乳房。孫長利總找個理由在她身邊轉來轉去,目光多半時候停留在兒子吮吸的地方。女人埋怨孫長利“鹹濕”,眼睛不老實,認為他不應該在這種場合占便宜,但是看可憐的小生命份上,也就忍耐、沉默了。孫長利並不滿足眼睛的需求,終於有一日忍不住動了手,借接過嬰兒的機會,在女人圓潤、滑膩的胸脯摸了一把。女人大聲叫起來:“鹹濕佬。你自己喂個飽吧!” 將嬰兒往孫長利懷裏一塞,然後怒氣衝衝走了,此後再未踏入孫家的門檻。

    單眼勝出生的那個年代,政府是鼓勵多生兒育女的,因為以蘇聯老大哥為榜樣,蘇聯政府獎勵生了很多子女的女人,命名她們為“英雄母親”,於是我們這個已經管治6億人口的政府也義無返顧地實行多子政策了。單眼勝出生幾個月後就沒有奶吃,後來孫長利回憶兒子的成長,竟然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把阿勝喂大的。有一次他飲了很多九江雙蒸之後,對在座的酒友說了對自己一家人的真實感受,他說:“汙糟邋遢似一個豬舍,那個死鬼老婆屙出一堆豬仔之後就走了,幾隻豬仔在棚裏棚外又拱又滾,慢慢就長大了,長大就成人了。”

    顯鎮坊和附近幾條街的男孩子群有一段時期喜歡去大坦沙的廢金屬場“尋寶”。大坦沙的東和西分別有兩座鐵路橋,也就是新八景之一的“雙橋煙雨”那個地方。鐵路穿過大坦沙,北邊有一片場地供傾倒廢舊金屬之用,市內一些工廠將機器切削出來的鐵屑和沒用的邊角料運到這裏堆放,形成了多個大大小小的廢鐵堆。

    有一日不知道是誰發現了廢鐵場來了不少子彈殼,自此少年們興起用子彈殼做木頭手槍的槍管,過去槍管是單車胎氣門的銅管,現在改用子彈殼,他們將子彈殼的底部鑽穿一個小孔,鑲入木頭手槍槍管的部位,後部是一段可以滑動的木塊,用橡皮筋拉緊,向後拉,卡住,木塊的撞擊端釘入鐵釘,在子彈殼底端放一片小小的“啪啪紙”,發射時將滑動木塊稍向上頂一下,它由橡皮筋拉力的帶動向前撞擊,鐵釘頭擊發貼在子彈殼底端的“啪啪紙”火藥,引爆填塞在子彈殼裏頭的火藥,同時射出混合在火藥裏的小鋼珠。

    在這群玩火藥槍的少年中,有一個叫做張潤球的,他將火柴頭的火藥用小刀刮下,填入木頭手槍的子彈殼裏,填了半個子彈殼,然後塞入小鋼珠,這時候槍嘴正對著自己,他不小心觸動了已拉開的作為“撞針”的木塊,撞擊裝在子彈殼後端的“啪啪紙”,引爆子彈殼裏的火藥,子彈殼裏的小鋼珠近距離直射他的咽喉。張潤球之死在附近幾條街、巷引起惶亂,家長們陸陸續續收繳了少年們的“槍支”,但是少年們有足夠的子彈殼和木頭製作新的“手槍”,隻是玩的時候盡量避開家長們的耳目。

    自從有了這種火藥槍之後,本來不是獨眼的阿勝就變成獨眼了。當然,他不會像張潤球違反“安全規程”自己傷害自己,傷害他的是另有其人。這次意外和阿勝的大哥孫誌強有關,那天兩兄弟都去了廢鐵場,孫誌強為爭奪一梭子彈殼和餘德水打架,雙方都有各自的擁躉,互相起哄,餘德水那邊有人用火藥槍向孫誌強發射小鋼珠,但是小鋼珠並無準頭,打中了離孫誌強幾步遠的阿勝的左眼。

    眾少年看見出了嚴重事故,一哄而散,孫誌強背著他弟弟狂奔出了廢金屬場,公路上恰好有一輛軍用吉普經過,將兩兄弟送去了醫院。

    在醫院裏,阿勝躺在病床上,紗布包住他半張臉,他的兩個姐姐在旁邊陪著,大姐玉晶和二姐玉瑩。玉瑩十分焦躁,聽著玉晶不停地“嗚嗚”哭泣,心情更加惡劣,她厲聲說:“哭哭啼啼有屁用,還是想想什麽營養可以補眼,我去自由市場買些田雞回家煲湯。”

    孫長利將剛回到家的孫誌強用一條長長的麻繩綁起來,像捆紮裹蒸粽一樣,橫著放倒在地上,起腳就踢屁股。誌強的罪名是不但沒有管教弟弟,還帶著弟弟去做不該做的事情。不過,踢屁股有個問題,孫長利穿著燒焊工用的高溫皮鞋,又重又硬,踢輕了對誌強起不了懲戒作用,踢重了,萬一踢偏踢著腰部,那是傷筋挫骨的,於是孫長利改用打板子。

    起初誌強忍著,一聲不吭,板子一下比一下重,沒有完結的意思,他大吼:“停手。”

    孫長利沒有理會誌強的咆哮,繼續打板子。

    “你也會有挨打的一日。”誌強惡狠狠地對父親說。

    孫長利一愣,停了手,心想:我也會挨打?難道你要等到我七老八十的時候你再來報複?他舉著板子在空中停滯了幾秒鍾,然後繼續打誌強的屁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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