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長二叔
二叔是我們村的村長,他做村長一做做了很多年,其中有多次他發脾氣不願幹了,可是最後因為無人勝任這個工作,擔子還是得他來擔。就是因為我們村有二叔擔任村長,所以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我們村是整個縣唯一一個有飯吃的村子。父親能夠娶到母親,母親會嫁來我們村二叔功不可沒,那時外公一聽媒婆說父親是我們村的考慮都不多考慮一下隻說了一句話,xxx 村有飯吃啊,就同意了。
二叔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村長,也有很強的組織和管理能力。一年四季,村裏田裏土裏有多少活,村裏有幾口池塘,有多少頭耕牛,有哪些勞動力,什麽時候該幹什麽,什麽樣的勞動力適合幹什麽活,什麽時候該育秧苗,什麽時候該犁田耕地,什麽時候收割,什麽時候該種什麽,他都有一本帳,清清楚楚。
二叔當村長的時候,我們村子裏沒有磨洋工的現象。二叔大公無私,也鐵麵無情。村裏所有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怕他。他總是板著一張大長臉,微帶怒容。村裏再調皮搗蛋的人在他麵前都隻要乖乖聽話的份。
二叔當村長的時候,村裏秋季的豐收大會那真正的豐收大會,張燈結彩,大家都興高采烈,大人們把一年豐收的稻穀按村裏的人口平均分配給各家。過年的時候,村裏飼養的豬,牛,池塘裏養的魚,都會起上來,按人口多少分配給村裏各家各戶。
很可惜,二叔做村長的時候我還很小很小,留在記憶裏隻有開豐收大會那喜氣洋洋的模糊印象,具體的都不記得了。
二)閑不住的二叔
二叔總是忙乎著,不是在田裏地裏忙活,就是在家裏忙活著,手上總是有幹不完的活。在地裏田裏忙活上來,有一點時間他就趁一點空閑把家裏弄整潔舒服一點。那時他們家雖然是新修的房子,可是雖然是新房子,我們那農村的地板也還是泥土地板,走來走去的,時間一久土地板上就會起一塊一塊的小疙瘩。二叔利用空閑的時間,自己發明用泥土和石灰什麽的混合把長疙瘩的土地板削平,鋪上這種混合土,把家裏的地板弄得像水泥地板一樣。有一陣中午到二叔家裏待著就總是見他在弄地板。
地板改好了,就整飭家裏的桌椅板凳什麽,桌椅板凳整飭好了,就整飭房頂,趁雨季還未到來把房頂的瓦片重新翻新一遍。反正就是幹不完的活,每天都不停的忙碌。
他不但總是想著把自己家裏的東西整飭好一點,他還會想著把村裏的公共的地方改進改善改良。我們村附近有好幾口池塘,平時大家洗衣服什麽的都是在這幾口池塘裏。為了讓洗東西變得方便一點,二叔從山裏砍了樹做成一個小木橋樣的架子從池塘口伸進池塘比較中央的地方,洗東西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走到這個木架子上洗,特別實用方便。
我喜歡在洗東西的時候坐在木橋上把腳伸進池塘裏玩水,藍天白雲倒影在池塘裏,從池塘旁邊的稻田裏傳來陣陣稻香,池塘邊上也總是有一簇一簇顏色鮮豔的野花。我玩著水,欣賞著周遭的一切常常就置身物外,把時間都忘記了。
再有就是村裏的道路,農閑的時候二叔就組織大家把燒煤剩下的煤渣鋪到村裏各家之間的道路上,我們那雨水很多,道路總是很泥濘,可是鋪上了煤渣的路就變得很好走。
二叔看了日本電視之後就在家裏鼓搗出一雙木屐來,下雨的時候穿著木屐不用穿雨靴,再說雨靴再那時候應該也是屬於奢侈品。
三)重情重義真性情的二叔
二叔比二嬸大10歲,具體來說二嬸是童養媳,嫁到二叔家的時候大概才10歲。二嬸的父親是國民黨的高級軍官,二嬸還沒成年她的父親就死在了中共的監獄裏,家裏大太太姨太太一家老小很多人,二嬸是姨太太所生,大家都活不下去了,於是二嬸就到了二叔家做了童養媳。
二叔對二嬸是極好的,他們的婚姻雖然是這樣開始的,可是到最後彼此之間都有了很深的感情。大陸改革開放之後開放台胞可以回來探親,二嬸在中共建國之前逃亡台灣的大哥就回來看望二嬸他們。二嬸的大哥住在我們縣城的賓館,然後召集家裏的人到賓館跟他相會。
二叔對二嬸要前往縣城去見從台灣回來的大哥極度緊張,可是又不能阻擋二嬸去見大哥。那麽多年沒有見麵了,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二嬸那天在縣城就耽擱了一整天,天黑透了還沒見回來。在家裏一天都心緒不寧的二叔見二嬸在說好了要回來的時間沒有回來,就突然失控起來。那時二叔在我們的那口著名的井旁邊開了一個小賣部,從外麵回來的人都會從小賣部經過。那天天黑了二嬸還沒有回來,他關了小賣部的門在往回家走的路上,突然失控起來,他嚎啕大哭,哭聲那麽大,在屋裏做晚飯的父親母親都聽到了忙跑過去看。二叔看到父親母親就說,她不會回來了,她會跟她大哥走了啊。父親母親聽了覺得好笑,又不得不去勸, 要知道那時二叔二嬸可都是做了爺爺奶奶的人了,怎能說走就跟台灣回來的大哥走了呢。父親母親勸他拉他他都不聽,一個勁的嚎,嚎到最後還在地上打起滾來,父親拚命拉住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從那坡地滾到坡下的池塘裏去。
正在掙紮之間幸好二嬸回來了,看到在地上打滾的二叔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對他怒吼一聲,二叔才從地上起來,父親就扶著他回家來。
因為村長做的好,大隊就想讓二叔入黨,二叔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二叔說,我們家裏已經有一個國民黨了,一個家裏怎麽可以有兩個黨呢?
四) 二叔是我最信任的人
現在想來二叔應該是我最信任的人,在他家裏在他的身邊待著就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夏日的午後,烈日毒毒的炙烤大地,還沒有到出去幹農活的時候,大人們一般都在吃過午飯過後午睡一下,不睡午睡的我不喜歡待在自己家裏,卻總是跑到二叔家,坐在他的堂屋裏看他幹活。對人總是一臉嚴肅的二叔對我們這些小孩子們卻是極好的,他總是用很平等的口氣跟我們說話,不把我們當小孩子看待或者說並不因為我們是小孩子他就輕忽我們。我坐在堂屋的石凳上看他做事,他一邊幹著活也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說說話,什麽都聊,聊我的堂哥哥們不聽話啦,聊他的母親我的堂奶奶如何荒唐啦之類,也不管我是不是聽得懂。
二叔跟我聊得最多的一句話是,現在的共產黨比國民黨還壞百倍。我那時還小,並不理解二叔說的是什麽意思,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一生正直的二叔說的是什麽和為什麽那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