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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的父親是中國最早的那批萬元戶

(2023-03-01 09:44:14) 下一個

父親做為讀書人一直都很關心時事,我們家很早就有買一個有兩個喇叭的長體的收音機,十一屆三中全會那如雷鳴般的掌聲應該就是從那個時髦的酷炫的收音機裏傳出來響徹在我們那個距離世界其實很遙遠的小山村的吧。改革開放之後我們那裏也很快搞起了聯產承包責任製,土地都分到了每家每戶,知青都回城之後,不知那個知青農場是怎麽處理的,可是父親自己承包了大隊部的那個化工廠。他從城裏請了懂化工的師傅負責技術,自己跑營銷,沒有多久我們家成了中國最早的那批萬元戶。

我們是村裏第一個從土坯房搬到紅磚房的人家,而且父親買了更大更高級的收錄兩用機回來,買了整個大隊裏最早的一部彩色電視機,還買了一台電子琴。記得電視機買回來之後,村裏的男女老少都來看電視,本來電視機是放在父母臥房的高低櫃上,可是來看電視的人太多,電視機不得不被放到中間的堂屋裏,每天晚上來看電視的人擠滿了整個堂屋,有時甚至不得不把堂屋的門打開,讓擠不進堂屋的人站在門口看。不記得是不是放《霍元甲》還是《萬水千山總是情》還是《上海灘》的時候,因為好看,鄰近村裏也有不少人也跑來看,於是電視機被搬到屋子前的禾場裏,就像放電影一樣,禾場裏擠滿了來看電視的人。

村裏有個老奶奶也十分好奇的跑來看電視,她看了半天不理解那麽個小小的東西怎麽裏麵會藏了人,她忍不住的總是跑到電視機的後麵去尋找那說話的人。這位老奶奶十分有意思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們村通電之後,不是時時刻刻都有電,很多時候會停電。老奶奶晚上總是要起來解手,所以她平時都舍不得開電燈,想著要把電省下來到晚上解手時用。可是電還是在該停的時候就停了,老奶奶十分懊惱,總是咕囊是誰把她省下來的電用掉了?

記得播放《上海灘》的時候正是夏天,我們都在田裏插禾苗呢,眼見著天黑下來,田還沒插完,把我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從田裏上來往家裏跑,突然停電了。於是等著看發哥的一眾人都失魂落魄起來,焦急的等著電燈突然亮起來,可是這電往往是到12點才會再來,多少個夜晚就是在焦急的等待中入睡的。周潤發是我唯一迷過的偶像啊,不過我也隻是迷了他很短暫的一段時間而已。

父親買回來的電子琴也吸引了村裏的一眾人來彈,大家亂彈一氣,不過我自摸自學竟然把《在那遙遠的小山村》這首歌的前幾句給摸索出來了,自己興奮得不得了。

除了電視機,父親也是第一個把把香港的武打錄像帶帶回來的人。記得他帶回來幾盤武俠錄像帶,可是我們沒有錄像機,隻有小學的學校裏有,那時候我們剛好住在學校旁邊的化工廠的樓房裏,於是父親帶著錄像帶,我和弟弟跟著他,好像那個時候正是放暑假還是周末?學校裏沒有人,然後幾個老師把錄像機放到一個教室裏,已經不記得看的是什麽了,隻記得當各種兵器在屏幕上一一閃現,伴隨著香港武打片那種激昂的音樂,各路英雄那淩厲的動作,天啦,給人得那種衝擊真是難以描述,太震撼了。我後來有特意去找想知道當時看的究竟是哪一部武俠片,可是再也沒figure it out.

父親還帶回來八卦雜誌,翁美玲的故事我就是從父親帶回來的八卦雜誌上看到的。因為看了這些八卦雜誌,我成了班裏最見多識廣的人,放學的路上,同學們都爭先恐後的要跟我一起走,一路上圍著我要我講故事。

父親一輩子都保持著手不釋卷的習慣,吃飯的時候就是他看書的時間,常常看著看著還不由自主的笑出聲來。就是從父親所看的書裏,我從小就接觸了很多文學刊物,比如《人民文學》《收獲》《十月》《當代》《兒童文學》《故事會》《讀者》等等。《人民文學》這些刊物的文章很多我都看得半懂不懂得,隻是囫圇吞棗而已。可是第一次接觸到《兒童文學》我真是愛不釋手,自從拿到手裏,就沒停下來,直到一口氣把它看完。最喜歡看的還有一本大概叫《中國詩詞鑒賞大全》的書,我一看到這本書就愛上了,幾乎每天都會看一看,看到好的詩詞就把它抄下來記住它,從那裏麵我背會了很多詩詞。

很多看過的書都不記得了,可是印象深刻的有一篇不知是《人民文學》還是《當代》上看到的一個故事,是講一匹駱駝如何忠貞於它的主人的故事,看完之後我被深深震撼並感動。還有《故事會》上看到的一個故事,是講一個叫蝴蝶和蜓蜓兩姐妹的故事,好像是兩姐妹的媽媽因病去世了,然後他爸爸娶了一個後母,後母不喜歡她們姐妹,就逼她們的父親遺棄她們,父親受不了後母的逼迫就在一天開車把姐妹倆載到一個荒蕪人煙的山裏把她們留在那裏自己就回家了。父親回去之後良心發現於是又跑去找姐妹倆,等父親再找到她們時,隻見姐姐蝴蝶把妹妹緊緊的抱在自己懷抱裏,因為天氣寒冷,最後姐姐蝴蝶沒有救回來。隻記得看完這個故事簡直沒把我哭死,我忍不住的流淚,恨那位後母與父親的無情,深深為那位叫蝴蝶的姐姐那種對妹妹的愛而感動。

最早的萬元戶的父親在中國社會變得越來越墮落之後很快不能適應形勢了,記得初中的時候開始就常常聽父親說,唉,現在的社會變得太墮落了,比如說要拿到訂單,女人跑訂單比男性更又優勢,明明去年是給父親的,可是今年就給了來跑訂單的另一個女人。後來父親不得不請我們的一個親戚我叫表嬸的來跑業務。等到我高中畢業的時候父親已經基本放棄了自己的化工廠,而是跑去給我們一個開廠的親戚去做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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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梅華書香' 的評論 : 謝謝梅華姐來訪,我很喜歡讀您的文章哦。其實現在想來父親確實挺了不起的,在農村把我們姐弟三人養大成人,很不容易。
梅華書香 回複 悄悄話 確實值得誇的父親大人!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麥姐' 的評論 : 謝謝麥姐來訪,對啊,差不多恢複了,然後想趁這周休息趕緊把想寫的東西寫一寫,寫得有點猛,可能嚇到大家了,哈哈。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燕麥禾兒' 的評論 : 很可惜,我和班長高中去了不同的中學,高一的時候她有來我的學校看過我,可是那時候沒有電話沒有電子郵件,來往都是寫信,我們最後失去了聯係。最可惜的是我竟然忘記她的名字了哈哈,不然到可以搜一搜。我來美國之後並沒有跟國內的同學們保持什麽聯係哈哈,而且我還不用微信哈哈。按照她的資質,她應該是不平凡的。她的早熟跟她的家庭環境不無關係,好像她的父親因公受傷癱瘓在家,她是家裏的老大,她其實真的很不容易,在家裏要照顧父親,幹家務活,然後還把學習搞得那麽好,真是讓人佩服。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燕麥禾兒' 的評論 : 現在想來老奶奶其實真的挺特別的,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小心翼翼的按下鍵盤的樣子,按下去然後聽到聲音發出來,那種好奇錯愕的神情真的好可愛。其實現在想來村裏的每一家每一戶都一本血淚史,中國老百姓能夠活下來真太不容易了。就比如說我自己的爺爺奶奶,爺爺是三歲死了娘四歲死了父親,然後就這樣在鄰裏的幫襯下自己長大的,聽老輩人說幾歲的年紀就要自己幹農活,常常是一邊幹著活一邊停下來哭一哭自己的父母。而奶奶則是四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然後母親改嫁,她是跟爺爺奶奶長大的,奶奶其實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她爺爺心疼她想送她上學,可是奶奶反對,所以她就沒上過學。可是她的心算能力是無與倫比的快,村裏買賣東西,多少錢一斤,東西是幾斤幾兩,她很快就可以給出答案。
麥姐 回複 悄悄話 葦絮一下子寫這麽多篇,除了高冷的父親,還有那麽多人物,你還生病了,又要換工作了,信息量很大。寫這麽多文,看來應該是已經康複了,但還是先抱抱你,我需要時間慢慢消化下。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很想知道你那個班長現在怎麽樣了?她的後續故事一定非常精彩。如果你知道了後麵的故事,可以單獨為她寫一篇。:)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風中的葦絮' 的評論 : 我是個城市孩子,接觸的人少,所以非常喜歡聽你的故事。:)
比如,你那個早熟的班長,那麽瘋狂地追老師,哈,太有意思了!我也早熟,也暗戀過老師,但是我可沒那個膽子,像你的班長那樣去追。:)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風中的葦絮' 的評論 : 你係列裏的每個人物,都值得仔細回憶,仔細寫,這些東西,對我們沒經曆的人來說,很有意思。對你來說,將來老了,是一筆精神財富。不要急,慢慢寫,細細回憶。比如這個老奶奶,你給亦緣講的“玩電子琴”,又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細節。你看,你把小說家都吸引了,證明你很棒!:)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亦緣' 的評論 : 謝謝小說家認同。:)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亦緣' 的評論 : 謝謝亦緣肯定,我其實差點沒把老奶奶寫下來,老奶奶是苦人家,20幾歲就守寡,把唯一的兒子拉扯大,不過兒子後來生了很多小孩,變成一個大家族了。她老了就變成像小孩一樣特別可愛,對什麽新東西都好奇,也有來彈我們的電子琴哈哈。
亦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燕麥禾兒' 的評論 : 那個省電的老奶奶很可愛!+1。
老奶奶的兩件事都太可愛了。寫下來很有意思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燕麥禾兒' 的評論 : 對,該歇歇了,我要好好睡兩天補一下,迎接新工作。謝謝提醒。我說怎麽這麽累,哈哈。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風中的葦絮' 的評論 : 你昨天28號,一口氣寫了三篇,今天又寫了一篇,你又是剛得過新冠,能不累嘛。馬上休息,還要迎接新工作呢。寫博,要悠著點,集中猛幹,身體是會吃不消的。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化工廠雖然隸屬大隊部,其實是父親一手搞起來的,我們的大隊書記特別開明也很賞識父親吧,好像是為了給大隊創收就讓父親搞化工廠,不知父親是如何選中這個產品的,可是記得母親說辦化工廠時,父親用母親賣了一頭豬的錢買了兩口大鍋,就這樣架起爐灶, 而跑訂單則是肩上扛著母親攢下的一袋花生米出去跑的訂單。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燕麥禾兒' 的評論 : 有點寫不動了,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發現寫文章不僅是腦力活還是體力活,寫了這幾天而已,把我累壞了哈哈。
風中的葦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mithmaella' 的評論 : 一種用於紡織廠的東西,好像叫漿紗膏?具體我也並不清楚。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那個省電的老奶奶很可愛!哈,讓我說對了,你是“父親係列”會很有意思的。謝謝好故事!
smithmaella 回複 悄悄話 好文!家父能人啊!不知化工廠生產啥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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