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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肖翔

(2022-08-01 07:26:12) 下一個

      憶肖翔

注:這是我十年多年寫的回憶。

     學生時代的肖翔

      周末給父母打電話,父親說,“肖翔出事了。”

    “怎麽回事?”我問道。

    “他坐法航飛機回國,飛機卻在大西洋上空失事了。”父親回答。

    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讓我久久不能平靜。很多往事,和肖翔那笑眯眯的樣子,一下子仿佛又浮現在了眼前。

    其實我很早的時候就認識肖翔了。那也是因為他和我弟弟同一年出生的,而且一直都是同學。我就記得有個胖胖的小男孩,總是笑眯眯的,厚厚的嘴唇, 家住在保育院裏,常來找弟弟玩。大家都親切地叫他“阿陀”—大概是他笑眯眯憨憨的樣子有點像個小佛陀吧;至少,我是這麽猜測的。不過,經常來找弟弟的朋友不少,我也沒有特別在意他,也就是見麵打個招呼罷了。

    有一次,我正坐著看書,阿陀卻跑到我麵前,帶著點崇拜的神情,說,”涵哥,我讀了你寫的作文了,寫得真好,還真有點‘風頭豬肚豹尾’的意思呢。” 原來是一年前我在刊物上發表了一篇豆腐幹文章,被編輯老師評價為“開頭點及題意,活現氣氛;中段波浪迭起,情趣盎然;結尾含意深遠,耐人尋味,可謂是‘鳳頭豬肚豹尾’了”,讓我還得意了好一陣子。

    “你真讀過了?”我有點不太相信 -- 那時我存在著一種偏見,總覺得弟弟和他的朋友們都是些貪玩淘氣的小孩子,什麽都喜歡,就是不喜歡讀書。我這種偏見,讓弟弟一直對我有些意見,說我對他太驕傲了。

    “真讀過了,涵哥,你看。”說著他就從書包裏拿出一本薄書來,果然就是那本登了我的那篇短文的雜誌。

    “你還看些什麽雜誌?”我看他書包裏還放著不少書,就有點好奇地問。

    “我還訂了兒童文學。就是有的東西不太看得懂。涵哥,你什麽時候給我講講吧。” 阿陀懇求我說。

    “好說,好說。”父母那時也給我們訂了兒童文學、少年文藝之類的雜誌,我每篇文章都會翻一翻,所以,對它們還是很熟悉的,“我們現在就可以討論討論。”我說。

    就這樣,我和阿陀就一起翻看起兒童文學來。他有什麽問題,我就盡量解釋一下。

    “涵哥,你懂的真多。” 翻看完一本兒童文學,阿陀崇拜地看著我說。

    “那我可比你們大了好幾歲。”我有點自得地說,“你這麽愛看書,等你長到我這麽大了,會比我懂的還多的。”

    從此以後,我對阿陀有點另眼相看了,覺得他愛讀書,很有點與眾不同。

    肖翔後來也進了三中,和我弟弟還是同班同學,我的初中語文老師劉曉敏就是他們的班主任。據說,阿陀很被師長欣賞,都覺得他勤奮好學,對長輩又很親近。不過,被師長欣賞的人,往往卻就會不被同輩的人欣賞; 這好像也是個有趣的社會現象。我聽到過好幾次有人在背後取笑他,

    “阿陀有什麽事都跟父母說。像個吃奶的孩子。”有個同學笑著說。

    “我現在可不敢和阿陀說什麽。他要是知道了,和他父母談心的時候一說,他父母再和我父母一說,那我可就……”另一個同學還沒說完,就擠眉弄眼地壞笑了起來。

    這些頑皮的同學們!可阿陀好像一點都沒有察覺。我看他每天還是笑眯眯的,背著書包在校園裏走來走去,還是常來找弟弟玩、聊天。隻不過,可以看出來,有些同學明顯在有意疏遠他,去哪裏玩也不叫他了。

    阿陀慢慢有點感覺到了。有一次,他問弟弟,

    “怎麽xxx他們去看電影也不叫上我?”

    “這個…嗯,看完電影他們還要去喝咖啡,你又不愛喝。”弟弟有點尷尬。

    我去外地讀書後,有一次暑假回來,正趕上弟弟他們高考填誌願。阿陀還跑到家裏來谘詢我,

    “涵哥,我很想去清華讀書,你覺得怎麽樣?“

    “清華?”我看了一眼阿陀,想了想,說,

    “清華是很好,名聲最好聽。不過,據我所知,清華裏高手如雲,你去了,就要做好進不了好專業,甚至墊底的準備。如果去稍微容易一點的學校,你就可能進個好專業,而且努力一點就能混個中上。這就要看你想要什麽了。你說呢?”這也是我的經驗之談。

    “我還是想報清華。我從小父母就希望我將來能去清華。”阿陀卻這樣說。

    “那你就試試吧。”看他這麽堅決,我就鼓勵他了。

    當年弟弟班上有兩位同學考上了清華大學,分別是肖翔和楊真同學,一時間轟動了整個贛州城。弟弟平時貪玩,高考時卻能輕鬆上陣,發揮的不錯,高考成績和阿陀是並列全班第一。不過,弟弟選擇去了北京交大的通訊控製係。

    肖翔在清華

我到了北京讀研究生的時候,聽弟弟說,阿陀在清華學得是相當辛苦的,經常學習到深夜。可即使是這麽努力,在清華的核能係裏成績還是上不去,心情似乎不太好。

    “那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將來到中科院來讀研。”有一次我在北京遇見了阿陀,就這麽對他說。那時,我在中科院研究生院裏的同學裏,大概有三分之一是來自清華的;中科院還是很喜歡清華畢業生的。阿陀聽了直點頭。

    大概是九四年的夏天吧,我和弟弟都留在了北京,在公司裏找了點事情做。阿陀回去贛州了。我們也沒要求,他就自己去看望了我們的父母,回來還給我們帶來點東西。

    “兩位老人家好寂寞,好想你們。”見到我們,他說,“我去的時候,他們坐著家裏發呆,說起你們來就要掉眼淚。”

    “阿陀,謝謝你。”我不由地有些感動,心裏想,“難怪長輩們都喜歡阿陀,他對長輩多麽的關心, 多麽的有孝心啊。”

    不久我和其他幾位同學就要出國了。阿陀來送我們。我就問他,

    “阿陀,你將來也出國吧?我們在國外沒準又會遇上了。”

    “涵哥,我還是想留在國內發展。”阿陀卻這麽說。

    “為什麽呀?你大部分同學都要出國的。”我有些不太理解。

    “我父母就生了我和我妹妹兩個,我又是男的。我不想離開,否則父母會寂寞的。”肖翔解釋到。

    “你可真有點孝心!”我不禁有些佩服起他來了。

    出國後,和國內的聯係一下子少了很多。不過,我還是聽說肖翔大學畢業後就去了中科院熱能所讀研究生,最後在那裏拿了個博士學位,然後留在了所裏,幹得還很不錯。

  “這個阿陀,還真是說到做到,留在國內發展了。”我不禁感歎道。

   可是,誰又能料到,會有這麽一件意外突然發生呢?肖翔的父母,妻兒,家人,會是多麽的傷心痛苦絕望啊!

 

    “爸爸,你在想什麽呢?咦,爸爸,你怎麽流眼淚了?”孩子的稚嫩的呼喚,把我從無邊的思緒中驚醒過來。我趕緊擦掉眼角的淚水。

    “爸爸想起在中國的一位叔叔了。” 我對孩子說。

    “中國的叔叔?他怎麽了?他現在在哪裏呢?” 孩子好奇地追問著。

    我沒有回答他。我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胖乎乎的可愛的小男孩來,正在笑眯眯地看著外麵的世界。

    肖翔,我的好兄弟,願你的靈魂在另一個世界裏得到永恒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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