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早上4點不到，爸媽就輕手輕腳地起了床，爸去弄早餐，媽整理我的行裝，工作服，草帽，口罩，手套，雨靴包成一包。又把白襯衣，藍褲，白跑鞋，放到我的床邊。然後，輕聲輕氣的叫我
“琳琳，起來，上班了”
其實，我一夜根本就沒睡。聽她叫我就順勢起床了，簡單洗漱一下，吃了點東西。我就去把工作服穿上。我媽覺得不對了
“琳琳，上班衣服到單位去換，襯衫在床上”
“工作服，要穿好過去”
“不要瞎搞，現在穿過去不要緊。上好班，介齷齪的工作服，再穿回來不可以的”
我知道，我媽研究細菌學，有潔癖
事到如今，想瞞也瞞不住了，隻好低低的答到
“沒地方換衣服的”
“不可能”
“那個路段離道班房遠”
“不是搞錯，總歸有個地方換工作服的”
“問過師傅了，真的沒有地方換”
“醫工院做實驗，還有衣帽間換衣服。琳琳，你露天工作，刮風落雨，連換衣服的地方都沒有”
我看媽眼淚又快下來了，急忙穿上工裝，戴上草帽，口罩，手套，剛要去拿元寶套鞋，我媽忙攔著
“穿單位發的，馬路灰塵大，低幫擋不住”
我想，不能再傷我媽了，雨靴就雨靴吧
看著穿戴成環衛工人的寶貝女兒，爸爸眼眶紅了，媽媽的眼淚滴滴答答下，他倆象送我上刑場一樣，把我送出了門
淩晨，行人稀少，出了裏弄穿過幾條大馬路，看到師傅巳經把垃圾車推出來，掃帚，簸箕也放在一旁了
“第一天，慢慢來不急，儂先掃上街沿，能掃多少掃多少。記著，上街沿要從裏向外掃”
“好”
拿起掃把，我馬上起勁的掃起來，沒多久，汗越來越多，手越來越重，口罩捂著喘不了氣，隻能停下休息片刻。就這樣，幹幹 停停，半條街的上街沿，還沒掃完，天就亮了，心裏還是怕遇到熟人，一直低頭掃地，頭也不敢抬，所以，直到師傅叫我，才知道她巳經一圈掃回來了
“吃力伐？”
“有點”
“到底年輕，比我剛來的辰光快多了。熱伐？”
“有點”
“喝點水，休息休息”
哎喲，沒想到要帶水
“哦，沒帶。介熱的天，上班水要帶，來，吃我的”
“不用”
“不要推來推去，儂是我徒弟，不喝師傳的喝啥人的啊？”
自上班起，神經緊繃，害的口幹舌噪，確實是想喝點水。就接過，喝了幾口
“小林，接下來掃菜場，一樣的，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喔，穿了高幫套鞋”
我連忙說
“我是想穿元寶套鞋，姆媽不肯，講灰塵多，高統好”
“還是儂姆媽想得周道。昨天我就應該叫儂穿高幫的。剛上班，掃水的姿勢不對，低統的容易進水，濕透了更加難過”
太陽出來了，溫度一下子颼的上去。菜場的腐臭味，遠遠就能聞到，早市剛收，地上爛菜爛葉，雞腸魚肚一堆。街沿都是汙水
“菜場最齷齪。買好菜，不想帶回去的菜葉什麽的，都是一邊走一邊扔，垃圾到處都是。看，陰溝又堵了，去通一通”
她從掃帚裏抽出個長柄小鉗子，遞給我
“好”
通通陰溝應該簡單，拿鉗子對著陰溝洞，戳來戳去，水就是流不下去了
師傅，笑了
“給我，給我。通陰溝有技巧，先要把水裏拉圾掃掉，否則，水一流又堵上。塞牢的垃圾要鉤出來不要戳下去，洞裏垃圾多了，就會漲潮水，格麽，儂就不要想下班了”
她，輕輕鬆鬆的通幾下，水開始流了
“快，用力掃”
我學她，一陣猛掃，終於，把汙水掃盡
暴掃的時候，沒注意，一停下，看看師傅，還是清清爽爽幹幹淨淨。我，褲子半濕且汙跡斑斑。感謝老媽，今天如果穿的是元寶套鞋不堪設想
“好了，可以回去吃飯了，下半天，12 點老地方”
“嗯”
別了師傅。我，草帽拉拉低，口罩提提高，拉出褲腳遮住雨靴。眼睛朝地往家走。
這幾條大馬路，從小逛到大，哪家店鋪在哪條路上，閉著眼睛都知道，以前，逛馬路是種樂趣，今天，走在路上，心虛得慌，微抬頭，瞄一眼四周，覺得人人都盯著我。瞬間，就有一種如芒在背，手足無措之感，不遠處，就是剛畢業的中學，無論如何必須避開，繞了個大圈。終於，到弄堂口，看看四下無人，盡快竄進屋
到家，快十點。身子骨象散了一樣，設下鬧鍾脫了衣鞋就上床補覺，沒睡一會，催命鬧鍾就響了，馬上跳起來胡混扒二口，又全副武裝出門了
正午，陽光普照，地表氣溫，甚少四十度。坐著都一身汗，更不要說揮個大掃帚。師傅知道我巳經累壞了，就說
“小林，下半天，儂不用掃了。推拉圾車跟在我後麵，我掃成堆，儂倒到拉圾車裏”
“好”
一圈下來。都是師傅出力，我做小工，還是累的快虛脫了，時間也越來越難熬，真不知如何才能撐到下班
“小林，要到豆製品廠去了，儂第一天上班，做得很不錯了，等一下，儂就站在邊上看看就好”
趕到豆製品廠，好幾大桶的隔夜水巳經搬在廠門口。幾個工人巳經等著了
“來了”
“哎，來了”
師傅，走到馬路中間
”倒吧”
嘩啦啦，一桶水衝出來。她就把水推向一邊的下街沿，我一看，趕緊走過去，幫忙把水推向另一邊。工人們，看到中間路麵的水推淨了，又一桶水倒出，工人們一邊倒，一邊看著我們推水。其中年輕人試著想和我搭訕
“新分來的”
我，當然不會搭理
“掃馬路，苦啊”
我隻當沒聽到，繼續推水
“要幫忙伐，要幫，講一聲”
我還是不聲不響，他就知趣的走回去與同事們看著我們掃，生平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事，感覺是被監督勞動，為掩飾不自在，拚命地狂推水
就這樣來來去去五，六回。所有水桶都倒淨了，水，也被我們都推到下階沿，形成長長的水塘
“今天叫你來看，不是叫你來做。快去息息”
師傅一邊說一邊去掃水塘。我也真動不了，就手撐掃帚背靠牆邊看著師傅把水往陰溝裏掃。休息了一會兒慢慢緩過神後，我又去幫師傅掃水，花了不少的時間，終於，積水掃盡。
掃水非常累，一掃帚的積水相當重，隻有連續不斷的持續的掃，才能掃進陰溝裏。我，精疲力盡汗流浹背，一身工作服就象剛從水裏撈出一樣
看師傅掃水的時候，就有點想不通，加上掃的這麽累，更覺委屈，就氣呼呼的對師傅說
“工廠的水，菜場的爛葉，怎麽可以往馬路一衝一丟，叫我們去掃，我們又不是他們的傭人”
“小林，別生氣。他們扔垃圾，我們掃，天經地義。不是說一人髒萬人潔嗎，昨天儂問，豆製品廠同阿拉是啥關係？說穿了就是這種關係。聽師傳的，該做的就去做，不要多想否則會氣死”
我欲哭無淚，老天啊，為啥萬人潔，卻要髒我一人
回到家，手上起了血泡，手臂根據抬不起來，腰酸背痛，草草洗了澡，坐在那動不了
爸媽，回來了，馬上問我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我沒心思也沒力氣多講，看到我那疲憊不堪的樣子，他們感到我一定累壞了
爸急忙去弄晚飯，媽就把我今天的工作服，口罩洗了
坐著坐著就睡著了。醒來，發現巳經在床上。回想第一天上班，就這麽累這樣苦，這輩子的日子怎麽過。想著想著不禁抽泣起來，媽，一夜沒睡，聽到動靜趕緊過來。看到媽。不知道為什麽，悲從中來，心裏感到特別的委屈，抱住她徹底的痛哭起來......
唉，鬧鍾又響了，日子還得過，最後套上雨靴，又出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