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此生
長篇小說連載
不瘋魔不成活——看《霸王別姬》裏的藝術人生
很多年前在電影院裏看了《霸王別姬》，去看前也不知道是個說什麽的片子，沒準還以為是個古裝劇，但兩個多小時的電影看完後，我現在還能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那種震撼的感覺，聽著片尾曲，看著黑屏上一行行向上滑動的演職員表，坐在椅子裏久久不願離去。
這麽多年過去可惜這部片子仍然是我看到的最好的中國電影，正如編劇蘆葦說的那樣“我以為我們終於開始了，但沒想到那是結束。”《霸王別姬》《活著》這兩部前後腳拍出來的電影至今仍是中國電影的巔峰之作，那些後來者再也沒能超越這兩座高峰，張藝謀雖然後麵還是有些佳作，但再沒有像《活著》那樣深刻反諷又時時閃現人文光輝的劇本，陳凱歌就更不用說了，之後的片子幾乎都充斥著他個人矯揉造作的文化氣息，非常令人失望。
所以隻好讓人不時地去回憶當年的《霸王別姬》，張國榮，張豐毅，鞏俐貢獻了最精湛的表演，程蝶衣生在青樓，小小年紀被做妓女的母親賣到了戲班，少年時做旦角初露頭角，又被太監找去糟蹋，那晚他從太監府裏出來在漆黑的夜裏撿了個小棄嬰抱了回來，他受到的打擊需要一個更弱小的生命來安慰，他也在用同情拯救自己。
段小樓程蝶衣長大都成了名角，一出霸王別姬唱紅京城，程蝶衣比段小樓更醉心於京劇，他在裏麵感受到了藝術至高的美，那裏不但有創作的樂趣，更有達到巔峰的成就感，他沉進無窮無盡的戲文裏，那裏才是他最真實的喜怒哀樂，現實中他再紅也不過是個下九流的戲子，可在戲的世界裏他是鑽研者，是創作者，精神上是可以得到極大的滿足的，
因此他隻跟人談戲，不問身份地位政治背景，同戲霸袁四爺他也可以周旋，因為袁四爺懂戲，為了解救段小樓他去給日本人唱了《遊園》，光複後國民政府要以漢奸罪起訴他，他在法庭的自辯中竟然自顧自地說“那個日本人懂戲“，言下之意，唱與知音有何不可，就連袁四爺都直呼他瘋了，沒錯，程蝶衣正是瘋魔在了那些戲中。
後來文革了，他當年在街頭撿回來的小嬰兒長大了，反過來批鬥師父，開會時段小樓被妻子菊仙機警地叫走，而程蝶衣一如既往地活在他的藝術追求裏，他居然天真地提意見說把紅色娘子軍改成京劇不美！這世界轟轟烈烈地走著，隻有蝶衣還留在藝術的夢裏完全不在乎。
他跟段小樓被徒弟打倒了，穿著戲服跪在地上身上掛著大牌子，臉被畫了大花臉，這時程蝶衣卻堅持拿筆給師兄重新勾了勾臉，那是對他摯愛的事業，他的藝術尊嚴的無聲捍衛，人生萬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也許隻有這一生中體會到的那些美可以永恒，蝶衣一生交與京劇，癡也罷，瘋也罷，他在裏麵得到的愛和美可匹敵這世上萬事萬物，它們柔情似水，它們也無堅不摧。
不瘋魔不成活，我願向這樣的藝術家致敬，我愛他們那片純真多情的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