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
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
五漁村的標誌是臨海的懸崖上五顏六色的房子，遊覽五漁村時，遠在澳洲的朋友就提醒我們，其實這樣的美麗景色不是五漁村獨有，離熱那亞(Genoa)不遠處的小漁村卡莫利(Camogli)有著更美的景致。
也許是看多了產生審美疲勞，也許是體內固有的惰性，我們並沒有被朋友的提醒打動，而是按照原定計劃向米蘭進發。誰知出發當天，在火車站發現去米蘭的所有列車令人難以置信地全部客滿。4月底我們剛到意大利時，每節列車車廂空落落的隻有7-8個乘客，一個多月後居然因為趟趟列車客滿而買不到車票。我不相信自己聽到的這個答複，再問了一遍同樣的問題，售票員的回答是同樣斬釘截鐵的“沒有”。如果說一個多月前，大部分西方人對出門旅遊還心有餘悸，那現在他們正蜂擁而出擠爆所有熱門景點。
幸好去熱那亞的車票還有，我們隻能改變方向前往熱那亞。這趟列車經停卡莫利，於是我們半路下車去看了卡莫利，走出位於半山腰的車站，順著狹窄的小巷向下來到海邊。一走出陰暗的街巷，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碧藍色的大海，古老的教堂，五彩繽紛的房屋和遠處的阿爾卑斯山相互映襯，景色果然非常驚豔，絲毫不亞於五漁村，朋友的推薦一點沒有錯！適逢周末，當地沒有任何旅館客房有空，我們隻能沿著海邊街道走了一個來回，然後搭乘下一班列車前往熱那亞。
事後想想這事挺有趣，有句老話說命中有的終是有，命中無的莫強求。年紀越大，越覺得這句話有道理。估計我們命中有卡莫利一景，上帝看見這2隻迷路的羔羊愚不可及，傻乎乎地沒有領會他老人家通過朋友傳達的信息，於是親自下手爆滿了去米蘭的列車，讓我們不得不改變方向，前往這命中早已注定的一景。
熱那亞是意大利北部最大的港口，從來不是熱門的旅遊城市，最初並不在我們的旅行計劃之中。陰差陽錯到達之後，發現還是來對了。早至1098年，熱那亞成立了城市公社（compagna communis）執政官製的城市共和國就此誕生，6名執政官由公民推選產生，其中一位由主教擔任，其餘5人來自貴族或者新興家族。這種包容全體熱那亞人的公社製度，有效地調和了內部矛盾，團結了熱那亞人同心協力向外擴張。使得這個城邦依靠十字軍東征，而崛起成為海上強權，12世紀早期熱那亞是僅次於威尼斯的所在，曾是世界的經濟中心之一，有著極其厚實的底蘊。當時阿拉伯傑出的地圖學家伊德裏西（ Al Idrisi）在他的地理誌中曾這樣描寫熱那亞：“熱那亞，一座古老的城市，有著優美的環境，令人心曠神怡的步道和宏偉的建築。它臥伏在比莎紐瑞流邊，四處開辟了可以播種的田地，屋舍和村莊星羅棋布。這座城市盛產富商，他們也許經營的是普通買賣，也許完成的是不畏艱險的壯舉，總之，追隨著風險不一的事業，他們不是奔走在陸地的商路上，就是航行在汪洋大海裏。熱那亞人擁有強大的艦隊，既擅長攻城略地，又諳熟執政之道，是所有拉丁人中威望最高的族群。“ 意大利的曆史文化家底實在太厚實，任何不在熱門旅遊線路上的城市都有說不完的故事，看不完的景觀。
在意大利這一路走來，從古羅馬開始，阿馬爾菲，錫耶納和比薩等地都曾經采用過共和體製，這是西方特有的傳統。相形之下東方人沒有這種平等合作的精神，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自發成立的自治領地，更不要提共和體製。中國人尤其極端，相信的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用武力奪取政權，用暴力維持穩定是我們的不二法門，最後的結果就是造就了中國人對活著的忍耐執著和對世界的麻木不仁，以至於讓法國人勒戎德爾在1百多年前其所著的“現代中國文明”一書中認為中國人“腦髓機能有缺陷，感覺麻木，五官不甚敏銳”。想想春秋戰國年代的百家爭鳴，每一種想法都能放飛自己，每一種流派都有一席之地，那是一個多麽令人神往的時代。如果這種傳統能夠延續下來，那今天也許還是有中國，最後列國以意大利的方式統一；也許沒有中國，隻有中盟，大家以歐盟的方式共存；更有可能的是，經過千年思想火花的持續碰撞，導致東亞在更早的時間引領了科技革命。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有自由思想的一席之地，則無論曆史以何種方式演化，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一定更朝氣蓬勃，更有創造力。
熱那亞火車站是一座厚實如堡壘般的花崗岩大樓，離車站不遠，就有一座哥倫布的雕像聳立，熱那亞是哥倫布出生的地方。沿著大街前往位於市中心的法拉裏廣場（Piazza De Ferrai），一路上是一棟接一棟貨真價實的貴族府邸，沿街人行長廊的地板用五彩繽紛的大理石鋪就，盡顯昔日華麗闊綽的風格，處處散發著老牌帝國主義曾經富甲天下的底蘊。走在意大利街上，不禁想如果中國能夠像意大利那樣保護古跡，今天將是一個完全不同麵貌的國家。
位於熱那亞曆史中心的新街（即今天的加裏波第路）和羅利宮殿體係是歐洲第一個統一設計規劃的城市發展項目，建於16世紀末和17世紀初。那時的熱那亞完全控製了意大利半島以西的第勒尼安海，包括西西裏島，撒丁島和科西嘉島；它的殖民地遍布地中海和黑海沿岸，財富被源源不斷地運回，共和國的財政實力和航海業都處在巔峰時期，這段時間被曆史學家稱為“熱那亞的時代”，“是一個文明開化，不為人知，而曆史學家長時間忽略的盛世”。
加裏波第路兩旁的宮殿式豪宅，由熱那亞共和國最富有最有權勢的貴族家庭修建，這些的文藝複興時期風格的劇場和巴洛克風格的宮殿，現在已經入列世界文化遺產目錄。這些宮殿一般有四或五層樓高，樓梯是敞開式的，非常壯觀氣派。每個豪宅有好幾個花園，分別位於二層，三層甚至四層樓的高度，每層樓房都有一個麵積不大，可以俯視花園的陽台，這種城市設計風格的影響，在其後幾十年意大利和歐洲的文學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男女主人翁一個在花園，一個在陽台，彼此眉目傳情。
有意思的是，昔日的貴族後裔依然掌握了相當一部分宮殿式豪宅的產權，有些人還住在裏麵。為此意大利曾正式頒布了一項法令，這些宮殿的主人有義務對外國貴賓的國事訪問進行招待，對慕名來訪的遊客傳播這些建築風格和曆史文化知識。我們這次參觀了三棟宮殿豪宅，其中有一棟四層樓的豪宅至今仍為私人擁有，主人一家居住在三和四兩層，一和二兩層主人舉辦熱那亞本地曆史油畫展覽，向公眾開放，這種公私兼顧的做法十分人性化，令人耳目一新。
離開奢華到極致的加裏波第路，走回市中心廣場，要經過位於幾條深牆之中的陰暗小巷，許多穿著十分性感的街女或依街而立，或坐在臨街的門洞口，大部分人看上去已有4-50歲的年齡，看著這些人已經走樣的身材和飽經風霜的臉，很難想象她們一天能接到幾單生意。想不到在社會保障製度非常健全的意大利，還有那麽多人在從事這項人類社會最古老的職業。
當天下午，當我們走回位於市中心的法拉裏廣場，隻聽到一片人聲鼎沸和震耳的搖滾樂聲。寬闊的廣場上擠滿了興奮的年輕人，位於中央的宣傳卡車上拉著橫幅評語上用英文寫著：Jesus had two dads and he turned out alright. （耶穌有兩個父親，結果他很好。）想不到在意大利也看到這句同性戀的口號，據說這話還是從澳洲流向全世界的。這句話有任何聖經依據嗎？同性戀者說當然有，就在馬太福音第 1 章。木匠約瑟是耶穌的世俗之父，是托付撫養上帝兒子的人，所以從字麵意義上說，上帝和約瑟都是耶穌的父親。對於主流基督徒來說，耶穌確實有兩個父親。無疑這是一場同性戀的狂歡活動，原來見不得人的同性戀，現在每個西方國家都鬧的轟轟烈烈。
我們站在場邊感受著眼前如火如荼的熱烈場麵，旁邊有2個18-9歲的華人小夥子，雖然他們的頭發也染上了藍黃兩色，但是舉止還是帶著一份華人的拘謹，沒有意大利人那樣奔放。我們一問，果然他們都是出生在中國，隨父母移民來意大利的。再問你們也是同性戀？2人慌忙搖頭否認。他們解釋說這次活動是同性戀和支持烏克蘭兩大組織合辦的，他們屬於支持烏克蘭的那批。我們對這2個華人小夥子感到好奇，他們也對我們好奇，問我們從哪裏來，來熱那亞幹什麽。當他們聽說我們從澳洲萬裏迢迢來這兒旅遊，2人同時露出大失所望的神情，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這裏有什麽好看的？他們的神情讓我們立刻想起那句段子 - 旅遊就是從自己活膩了的地方，跑去人家活膩的地方。孩子們還是太年輕，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們不知道熱那亞極其豐富的曆史文化和建築文物超過了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