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施施傳》 · 第一章 · 5 流水月色

負著施施，隨水而下，在平靜的水麵，範蠡自如得像奮進爭食的遊魚，在湍急的惡灘，他又如矯健搏浪的蛟龍。施施在他背上，不但不害怕，反而覺得好玩、刺激、過 癮，簡直像美夢留連、騰雲駕霧。清脆快樂的笑聲，伴著水流、浪花、風兒的訴說、鳥兒的呢喃，為大自然添加天籟，為範蠡添加沉醉。高興過頭，聽不見範蠡的招呼，施施也嗆了幾口水，這時她就抱怨，輕輕打範蠡的頭，說：‘大魚魚，你不好，也不告訴一聲。’如果配合及時，從水中鑽出，吐出滿口清水，就撫摸他的臉頰作為獎賞 說：‘你可真好，魚魚，咱們再潛一回，鑽到水底下去吧。’為了幫忙，有時鬆開抱著範蠡脖子的兩手，也用力劃水，說：‘大魚魚，我在幫你啊，你瞧，快多了吧！’這時，她那兩條雪白修長的玉腿，也在劈劈拍拍地打水，濺起歡樂的浪花。

天漸漸黑下來了，肚子有點餓，身上有點冷，再加上兩岸的景色不大看得清楚了，伸出水中的岩石像蹲著的怪獸，溪邊的樹叢像噬人的鬼物，最是貓頭鷹的啼叫和遠處的狼嗥，嚇得人毛骨悚然。施施的興致漸漸沒有了，反而慢慢害怕起來。不由低聲問：‘魚魚，我們還要漂多久？’範蠡劃水的手臂和打水的雙腿更加有力，好像是機 器，一點不知道疲勞。他柔聲說：‘小施施，你能看見天上的星星嗎？’施施抬起頭，‘能看見啊？’‘你認識北鬥星嗎？’‘啊！認識的，還有牛郎織女星！牛郎織女離得遠嗎？我 看著不遠啊，可就是隔著天河。’‘他們會相見的。’‘我知道啊！每年的七夕，喜鵲會給他們搭一座橋。那每年就隻能見一次’‘我們給他們搭一座長久的橋，讓他們天天在 一起好麽？’‘嘻嘻，好的，你來想辦法。’說著話，於是把寒冷、饑餓和害怕都忘記了。

月亮升起，分外明亮，銀光皎潔，照得天地通明。黑影退去，又是那奇美的岩石，蔥蔥的樹叢，細細的沙灘。範蠡說：‘轉過這灣，有一個很僻靜的地方叫金魚嘴，有一個小茅棚，我們就在那裏過夜吧。’施施高興地敲著範蠡的腦袋，‘好啊，好啊！人家早就餓了！’範蠡慢慢遊到岸邊，這裏在崇山峻嶺之下，兩邊高岩夾著一片小小的沙灘，更妙的是有一間依山洞而建的小茅屋。範蠡把施施解開，她衣服粘在身上，頭發貼在臉上，跳了跳，歡呼：‘啊，好舒服。可我冷！’又撲進範蠡的懷中。範蠡把她抱進茅屋，這裏有一大推幹草，還有些木柴。範蠡找出火石點起一堆火，施施馬上覺得暖起來，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範蠡說：‘我為國王管軍事，這是我們的一個暗藏哨點，備而未用。可惜還沒來得及留糧食，你先把衣服烤幹，我去找點吃的。’同時把他長衫脫下，說，‘你把這個也烤幹了穿上，半夜很冷，你的衣服又撕去了很多。’

一會範蠡提著五六條破開洗淨的魚兒進來，一身水滴滴的。施施說：‘你把上衣脫下來我來烤幹。’範蠡把魚兒身上用小刀劃出交叉的道道，把帶來的鹹菜切成極細的絲，嵌 入刀口中，然後用一種葉子把魚包好，穿在樹枝上細細地翻轉著烤，不久騰起一陣奇特的香味。施施說：‘這是怎麽做的，味道這樣好？’一邊幫範蠡把烤幹的上衣穿上。範蠡說：‘這叫淩薑刺身炙魚，美味無比，還有一段悲慘的故事呢，我以後講給你聽。’兩人享受了一頓美味，肚子飽了，衣服幹了，身上也暖和了。範蠡要給施施鋪稻草睡覺，施施說：‘不嘛！到溪邊看月亮。’範蠡覺得拿她簡直沒有辦法，挽手出來。施施：‘這裏的的竹子很好，我來做個笛子，把你的刀子給我，你會吹嗎？’範蠡笑說：‘會一點。’施施拍手：‘你吹笛子，我來唱歌跳舞。’範蠡說：‘可我不會吹你的歌啊。’施施說：‘沒關係的，你隨便吹，我編幾句來跟上，我們這兒都是這樣的。’兩人來到溪邊，相依坐在一塊石頭上。天上一輪圓月，水中 一輪粼粼波波的月亮，隻聽到蟲聲和偶爾的野鳥聲，水流淙淙，微風習習。兩人相望一眼，又擠緊了一點，範蠡把竹笛放在嘴邊，一縷悠揚的笛聲飄出，搖搖曳曳， 四麵漫漫輕揚。施施站起，輕歌曼舞，隨著笛聲，如泣如訴：

 

    吳兵凶，寶劍出，血濺沙灘救芙蕖。

    姐逃奔馬妹水遁，蛟龍負弱藏深穀。

    月光憐水水憐月，歸鳥入巢伴雙宿。

    問天如何見爺娘，何人何時送歸途？

    天既無聲地無語，唯有笛聲對人訴，

    不絕如縷望鄉曲，隨水流去無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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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歌舞之鄉，家家孩子，張口就能唱歌，投足就是跳舞，出聲便成文章，不需什麽特別天才異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