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依靠喪失
當地時間12月8日,發起猛烈軍事攻勢僅僅十餘天之後,敘利亞反對派領導人哈迪·巴拉在媒體上宣布“阿薩德政權垮台了”。敘利亞軍隊指揮部也明確告訴軍官,從1971年開始的曆經父子兩代的阿薩德家族的統治已經結束。
同日,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據稱被迫離開大馬士革,且去向不明。敘利亞總理穆罕默德·加齊·賈拉利表示希望與反對派合作,進行國家和平構建和新權力中心的產生。他還表示,自己目前不知道巴沙爾·阿薩德的下落,最後一次與巴沙爾聯係是在7日晚上。
8日,多家媒體播放的視頻顯示,敘利亞反對派人員已進入敘利亞總統府,並衝入伊朗駐敘利亞使館。此前有消息顯示,伊朗駐敘使館工作人員已經離開大馬士革。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從本次反對派進攻驟然升級開始一直到進入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敘利亞政府軍沒有進行任何抵抗,所到之處政府軍都是主動撤離避讓,甚至有些政府軍還跨境退至伊拉克。可以說,反對派武裝是兵不血刃推翻了巴沙爾總統的統治。
內戰之後
自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後,反對派一直表現得非常孱弱。站在巴沙爾對立麵的敘利亞反對力量並非是一個統一體,甚至有些力量之間還互相排斥,比如美國支持的庫爾德人力量憎恨土耳其支持的其他叛軍,而土耳其則憎恨庫爾德人力量。
但是,反對派武裝在短短十餘天之內竟然輕鬆“推翻阿薩德政權”,是它突然變得強大了嗎?在筆者看來並非如此,更主要是因為對手變得更加孱弱了。
2011年受所謂“阿拉伯之春”的影響敘利亞內戰爆發後,巴沙爾麵臨的既有國內反對派的挑戰,也有一些國際力量的壓力。比如2011年11月,敘利亞的成員國資格被阿拉伯國家聯盟取消;2012年8月,伊斯蘭合作組織取消了敘利亞的成員資格。
在敘利亞內戰爆發之前,土耳其和敘利亞的關係原本不錯,但是隨著敘利亞內戰的爆發,土耳其要求巴沙爾順應人民的呼聲下台,兩國關係迅速陷入泥潭。土耳其還以打擊庫爾德分裂勢力和組織難民進入本國為由出兵敘利亞,並且積極扶植敘利亞的反政府勢力。
在敘利亞內戰期間,包括“伊斯蘭國”(IS)在內的極端勢力或恐怖組織也對巴沙爾造成嚴重威脅。事實上,這些極端勢力背後獲得了一些國家的支持。在敘利亞內戰期間特別是中前期,沙特等一些阿拉伯國家也是站在了巴沙爾的對立麵。
當然,當時巴沙爾麵對的還有以美國為首的國際聯盟的壓力,雖然這個聯盟是舉著打擊IS的旗幟組建的,但是它也對敘利亞政府軍和親政府力量進行了打擊。
正是在巴沙爾總統內憂外患生死存亡之際,俄羅斯和伊朗給予了敘利亞政府非常富有時效性的軍事等方麵的援助,幫助巴沙爾穩住陣腳,並擊敗了IS。從2017年以來,敘利亞國內的戰鬥形勢趨向緩和,巴沙爾的統治看起來逐步獲得加強。
需要注意的是,此後巴沙爾總統地位的相對穩固,並非源於敘利亞內部的和解,而主要是俄羅斯和伊朗兩大外部支持。對巴沙爾而言,他的明顯失誤之一,是沒能在地位再次獲得相對穩定之後采取有效措施,爭取更大的民意支持。
其實,在曆經多年內戰之後,誘發2011年敘利亞民眾反抗巴沙爾總統的因素並未消失,比如腐敗、高失業率、低工資等。據悉,目前大馬士革大學教授月薪隻有20美元左右。此外,由於遭受製裁等因素所導致的國家發展困難,敘利亞軍費嚴重不足,這也會使得軍隊失去戰鬥欲望。
而且,在敘利亞這樣一個多元化的國家,權力結構中缺乏政治多元化。過去50年,在阿薩德的家族統治之下,敘利亞政府一直由伊斯蘭教什葉派的阿拉維派主導,該派人數占敘利亞人口不到 10%,是典型的少數派統治國家。
經過長達十年的內戰,巴沙爾在俄羅斯和伊朗的幫助下成功粉碎了反對派。但是這樣的勝利無法帶來長治久安,因為它主要是依靠外部支持取得的。而且,在過去數年中,盡管敘利亞國內的衝突烈度降低了,但衝突是一直存在的。敘利亞各個反對派仍在尋求各種機會推翻巴沙爾,土耳其和美國也都在敘利亞有駐軍。以伊斯蘭革命衛隊為代表的伊朗勢力,也對敘利亞產生更大影響。
對巴沙爾而言,非常不幸的是,近年來俄羅斯深陷烏克蘭戰爭泥潭難以自拔,伊朗領導的“抵抗軸心”在過去一年多中遭受嚴重挫折,兩國各自內部的民眾不滿情緒在日益加重。此外,在特朗普再度當選美國總統後,兩國也都要處理與美國新政府的關係等更為緊迫的問題。如此情況下,俄羅斯和伊朗對巴沙爾的支持意願和能力已經是嚴重受限,“外部依靠喪失”成為本次巴沙爾沒能再次克服難關的根本原因。
除此之外,土耳其對敘利亞反對派力量的支持,對改變敘利亞政治格局的意願也是顯而易見的。12月7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表示,敘利亞的政治和外交狀況已經發生改變,“敘利亞屬於敘利亞人民,包括所有民族和宗教的多樣性”,“敘利亞人民將決定自己國家的未來”。在另一邊,敘利亞政治驟變非常符合以色列的利益,在這次政權快速更迭的過程中有沒有以色列因素介入,也有待觀察。
接下來,圍繞敘利亞政治的重建,各反對派以及一些外部國家一定會進行激烈博弈。雖然反對派目前可以說是兵不血刃占領了首都大馬士革,但在這次讓外界震驚的“一日變天”後,接下來的政治重塑過程中是否還能如此溫和,仍充滿不確定性。
作者:範鴻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