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的書

母親說, 我和你爹爹經曆的事, 能寫成厚厚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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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母親在一起的日子 (6 - 父親的綽號叫“大金牙”)

(2020-09-03 11:16:49) 下一個
    父親被鬼子打掉一排門牙,  後來花錢鑲上了一排用黃色金屬包邊的假牙。在村裏父親就有了“大金牙”的綽號。全村人背後都這麽叫,說我們是大金牙家的孩子。我小時候特別討厭這個外號。小孩子打架鬧別扭,就罵我們“大金牙”。那時我感覺羞辱到了極點。直到文革期間,父親被扣上叛徒的罪名,我幫他整理坦白材料,才弄明白這個“大金牙”的來曆,從那時起,我就覺得這本來就是件很光榮的事情。 
 
   其實牙是不是黃金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模模糊糊地記得父親年輕時鑲有金牙的模樣,等我稍長大有些記事了,父親的那排金牙就掉了。因為家裏的錢老是不夠用,父親就沒有再鑲牙,就那麽裸著壓根。但是“大金牙”的外號,全村人依舊那麽叫著。父親不到六十歲滿口的牙都掉光了。還是後來到了東北,大姐帶著他鑲了一套滿口的假牙。
 
    提起父親的假牙,在這裏我要插寫一個當時很痛心的笑話,這事著實讓父親又遭了一段時間的罪。
 
    在母親過世的那段日子裏,全家人都悲痛萬分,特別是父親更是悲痛欲絕:“你們姊妹們都成家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好了,剛省點兒心,我跟你媽沒過夠啊!”這話時時刺痛我們的心。為了緩解父親思念母親的心情,大姐讓父親離開東北的家,接到她在湖北黃石市的家住了兩個多月。 
 
    我去大姐家接父親回來剛住了不長一段時間,二姐樹欣(乳名經豔)又帶他回山東老家走親訪友,去北京旅遊逛公園。當然也是為了谘詢父親那些覺得不公平的待遇問題。一切都是想讓他走出悲痛的陰影,極早適應沒有老伴的日子。我們衷心希望父親能多活幾年。我還試圖想給他再找個老伴,使他能快樂起來,好彌補我們這些兒女,對母親照顧不周的心理虧欠。但終因年歲已大,沒能成功。他說:“誰也沒有你媽好啊!”
 
    二姐帶父親從北京回東北,在哈爾濱通往紅興隆管局的火車床鋪上,父親又把他在家不愛戴假牙的習慣搬出來了,吃完飯從嘴裏拿出假牙,放在了火車的茶幾上。更沒想到的是,他老人家下車時竟忘了拿,等他想起牙來,火車已經開走了。二姐帶著父親找到鐵路值班室,列車長回話說,列車已經清掃完畢,垃圾已經被保潔員扔掉了。
 
    牙丟了,家還是要回的,每天的飯還是要吃的。嚐到了有假牙吃飯的甜頭,父親這沒牙的日子是過不了了。回家後這第一件事得趕快鑲牙。因為著急,就在三分場衛生所找牙科醫生薑維福咬了牙印。人家說我這裏沒有好材料,做的牙不一定好使。父親想到寶清縣城去鑲吧,又怕孩子們忙,費心費時間,就一口承諾:我相信你薑醫生,你隻管做吧,大爺我決不找你後賬。沒過幾天牙很快就做好了,戴上也挺好看的,我們都放心了。
 
    誰知等過了一段時間去看父親,他還是悶悶不樂,一臉痛苦的樣子。父親說吃頓飯太累了,牙在嘴裏一咬東西就打滑,不好使喚。我說那趕快找薑維福修一下啊, 父親無可奈何地說:“不行啊!我已經說一定不找人家的後賬了,不能找哇。”父親一輩子就是這樣, 說話算話。不找就不找吧。
 
    望著父親吃點東西遭罪的樣子,我們都想就再鑲一口吧。可是秋收正忙,誰也抽不出時間陪他去寶清縣城鑲牙。何況咬了牙印還得去裝,不合適還得去修,都得往返折騰好幾次。
 
    當時三分場尖山子後麵,有個老鄉村叫“六號”的,村裏有一家私人牙科診所。我曾經去那裏修過牙,就提議父親去那裏去鑲。二弟弟也聽說三分場有人在六號修過牙,都說還行。弟弟就帶父親去了六號村,找到那家診所。但父親見牙醫是一位年輕的女孩時,怕人家技術不行,不讓人家鑲。那女孩說:“爺爺,我是正式牙科醫學院畢業的,放心讓我做吧!您聽說過‘有誌者不在年高’吧,我這裏有最好的烤瓷材料,保管不犯吃飯打滑的毛病,保證牙好使。”父親想到別處去鑲,又怕耽誤孩子們的時間,就將信將疑地咬了牙印。
 
   沒過幾天,烤瓷假牙做好了。當我帶著父親去試牙時,人家姑娘早就準備好了一小包餅幹:“爺爺您先戴上試試,哪兒不合適我再給您修修。”父親戴上後,姑娘打開餅幹讓他咬一口嚼嚼。“嗯,好使,好使啊!”父親笑了。最後牙醫囑咐回家吃幾天飯試試,哪地方不得勁再回來修一下。後來好像是哪個弟弟帶父親又去修過一次。父親對這口牙非常滿意,吃東西又快脆又輕快。他真的高興得使用到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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