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有愛則強)
水又紅的許多課都在晚上,隻要沒有時間衝突,屠兵都去接送水又紅。
已經接近深秋,樓前的幾棵楓樹非常不一致地分別披上了綠、紅、黃和桔色的外裝,好像是在宣告著他們個性的獨立。
這天晚上八點多種,屠兵拿著水又紅的一件銀灰色的風衣來到水又紅上課的教室外。已經下課,有學生陸續走了出來。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不見水又紅出來,屠兵推開教室的後門往裏張望,隻見水又紅和一名白人男子坐在一起,討論著什麽。那男子年輕英俊,身材高大,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水又紅的臉。酸溜溜的不悅之感瞬間侵占了屠兵的心。
屠兵退出教室,站在冷空氣裏。他相信自己的女朋友,但這些狂蜂浪蝶讓他不安,他突然覺得水又紅也可能有同樣的感受。於是,他重新走回教室,那名男子還在那裏。屠兵徑直走了過去,站在水又紅旁邊,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微笑著和那男子打了個招呼。那男子起身說了聲對不起,立即出門走了。
水又紅收拾起自己的書本,跟著屠兵離開了教室。屠兵把風衣遞給水又紅,並接過她的背包。“這個微觀經濟學課有點難,好多美國人都聽不懂。” 水又紅一邊披上風衣一邊說,“這個美國男孩兒每次都問這問那。”
見屠兵不吭聲,一個人在前麵走著,水又紅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 旵豆,怎麽了?”水又紅緊走了兩步,趕上屠兵。
屠兵想著社會上的狂蜂浪蝶,心裏有些煩。被水又紅一叫,方才意識到自己冷落了水又紅。
“唉,你看這棵楓樹的葉子多美!”屠兵指著路邊的一棵楓樹說。
水又紅看得出,剛才屠兵不是在看楓葉。
“旵豆,你是不是不高興?”水又紅又問。
“Jaz, 你知道自己很漂亮嗎?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都會為你動心。”說出自己的內心話,屠兵有些後悔,聽著好像自己很沒有自信。
“旵豆,原來你是個醋壇子。”水又紅聽到這話,拉住屠兵的手笑了。
“旵豆,你到底不相信我,或是不相信你自己?”水又紅笑過之後好像有些不高興。
屠兵抓緊了水又紅的手,想說個笑話,改善一下氣氛,但一時想不出。
“Jaz,我沒有懷疑過什麽,但你知道,這世上有許多無聊的狂蜂浪蝶,被這些人纏上,也許會有許多煩惱。”屠兵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旵豆,你還是不相信我嘍。”水又紅愈加不悅,“你知道,大學四年,除了你隻外,我沒有和任何追求者有過任何來往。我想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任何女子能象我一樣和男人保持好距離了。”水又紅說完,掙脫屠兵的手,獨自往前走了。
屠兵聽了這話,覺得處處在理,都怨自己多想。趕快趕上去,又拉住水又紅的手。
“哎呀,今天晚飯那盤醋溜土豆裏的醋都被我喝了,大腦被酸壞了。滿腦子瞎想,又胡言亂語,請您高風亮節,別生氣。”屠兵向水又紅求饒。
水又紅笑了。
兩人很快就把這件事兒忘了。
回到公寓,兩人在沙發上依偎在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是那種搶答答對了贏錢的節目,有幾個簡單的世界曆史知識,被參與者答錯,他們兩一直為參與者著急。
晚上十點,他們上床睡覺。對他們兩個大人來說,床有點小,不過他們喜歡擠在一起,緊緊挨著睡覺的感覺。
那年的農曆中秋節在周四,屠兵和水又紅都忙著自己的功課,當天和其他周四也沒有什麽兩樣。他們計劃著周末去買盒月餅,做一些好吃的,慶賀一下。正好,淩建打電話說那個周末要來紐約。屠兵甚是高興。
屠兵想讓淩建住在他們公寓的客廳裏,這樣有些家庭氣氛,他們也有更多的時間聊天,但淩建說他的旅館早已訂好,屠兵便不再強求。
淩建住在離他們不遠的沃爾夫大酒店。周六上午十一點多鍾,淩建趕到了屠兵的公寓,他手裏提著盒子上鑲著金色花紋的月餅,一看就是非常昂貴的那種。
淩建看到水又紅時,愣住了,他癡癡地盯著水又紅的臉,說:“怎麽這麽眼熟,好像我們在哪兒見過。”屠兵一臉詫異,水又紅也有些尷尬。屠兵從沒有見過淩建這樣地看著一個女子,他記得大學時,即使在他們年級最漂亮的富尊禮麵前,淩建也沒有放下過自己的高傲。“眼熟”“在哪見過”,屠兵心想,他真是滿嘴胡扯。淩建和水又紅肯定沒有見過麵,這也許是他從什麽地方學來的撩妹行話。
淩建進到他們寒酸的公寓,坐在他們撿來的白沙發上,低著頭一副深思的模樣。
水又紅把淩建帶來的月餅放進廚房,並在那裏找飲料。
屠兵在淩建身邊坐下問他生意怎麽樣。聽到屠兵的問話,淩建好像才有些回過神來。他敷衍地回了聲“生意不錯”,然後說他在網上買了三張百老匯音樂劇《奧賽羅》的票,想和他們一起去看演出。演出是下午2點的,所以他們在附近的那家中餐館匆匆吃了一頓午飯。吃飯期間,淩建好像還是一直在想著心事,除了偶爾在水又紅臉上瞟一眼,簡單地回答屠兵的問話外,基本沒有怎麽說話,也沒有吃東西。屠兵讓他吃菜,他一直說自己不餓。吃完飯,他們立即往劇院趕。
這是屠兵和水又紅第一次看百老匯演出,都有點興奮。
淩建買的是劇場裏最好的位置——前排中央。他們找到他們的位置依次入座。水又紅意識到自己坐在了屠兵和淩建之間,因和淩建不熟,有些尷尬,趕緊起身,讓屠兵坐在了中間。
舞台華美,唱腔婉轉,舞蹈曼妙,情節曲折,一部音樂劇把著名的莎士比亞悲劇裏的愛和恨詮釋得淋漓盡致。
屠兵和水又紅手拉著手,高潮之處,水又紅都會不自主地往屠兵身上靠。
屠兵偶爾也和淩建交流一下,隻是覺得淩建整場都心不在焉。
劇終,奧賽羅在悲憤中自盡,水又紅流出了眼淚。屠兵則想著妒嫉——這個人性的毒瘤,真是害人不淺。更有文人將之和愛情混淆在一起,真是大錯而特錯。
他們從劇場出來,本來是要一起去吃晚飯的。不知怎的,淩建看起來非常不自在,他說自己有事兒,得回加拿大了。當晚就坐飛機走了。
冷風吹落了屠兵公寓樓前樹上的最後一片秋葉,一年中最歡快的節日季節來臨。
在充滿節日氣氛的大都市裏,日子過得飛快,轉眼聖誕節就要到了。 這天傍晚,水又紅在上課,屠兵一個人在家,盤算著準備什麽樣的能給水又紅帶來驚喜的聖誕禮物。窗台上的那盆茉莉花不斷飄出陣陣清香。這就是那株被水又紅撿回家時奄奄一息的茉莉花,在他們兩人的嗬護下,現在已朝氣蓬勃,花滿枝頭。
電話響了。屠兵接起電話,迷惑了好一會兒,才搞明白是淩建的母親淩妃嫣。她說自己在紐約參加一個珠寶展覽會,想見一下他和水又紅。
屠兵在大學時聽說過淩妃嫣。他清楚地記得,在宿舍裏,塗浩綻曾粗俗地評價過她:“著名企業家?著名開襠專家吧!褲襠一開,名利都來。”他們宿舍的人都跟著哄堂大笑。
屠兵當時看著空著的淩建的床位,心裏有個怪想:這樣的恥辱需要多少年的發酵、分解和重建,才能成為淩建臉上那一份高傲啊?
淩妃嫣也住在沃爾夫大酒店,因離他們不遠,電話之後,淩妃嫣很快便到了。
屠兵打開門,一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女人站在那裏。隻見她身材高挑,胖瘦適中,她的五官都長得非常漂亮,但畫著濃濃的妝,臉粉嫩、粉嫩的,像商店裏的塑膠娃娃。她穿著黑色的貂皮大衣,脖頸上戴著幾圈白色的珍珠項鏈,外加幾片紫紅的寶石。她手上有很多閃閃發光的戒指,其中一個鑲著一顆很大的鑽石,鑽石的光芒照得人睜不開眼。
淩妃嫣看著屠兵,像是對著一件商品,上下打量。“聽說你是月城的,是市裏的或是縣裏的?”她麵無表情地說著。
“我是高縣農村的。”屠兵回答。
“高縣農村,姓屠?那你認識屠水京嗎?”
“你怎麽認識我父親?”屠兵一臉詫異。
“果然是那個下賤的鄉巴佬的兒子。我說看著有點眼熟。”
這位靠著妻子吳清純飛黃騰達的白源華的情婦,看起來對和吳清純有著十幾年不正當關係的屠水京也了如指掌。
屠兵雖然憎惡自己的父親,但被人和他聯係在一起並當麵羞辱,還是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他是他,我是我,請不要把我和他綁在一起。我敬你是我的長輩,不想和你爭吵,你走吧!”屠兵氣憤地說著。這時正好水又紅回來了,很少看到屠兵憤怒的樣子,水又紅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她繞過淩妃嫣快步走到屠兵身邊,摟住屠兵的肩膀。
淩妃嫣又開始上下打量著水又紅,也像對著一件商品。
“果然是絕代美人,怪不得害得我兒子朝思暮想。”
“你肯定不知道,你的男朋友是一個下賤的鄉巴佬的兒子。”
還沒等她說完,水又紅就大聲斥責:“你住口,他是他,他父親是他父親。他父親做的事兒和他沒有一點關係。”
“虧你想得開。你的男朋友不就是個哲學博士嗎?就算是個美國的醫學博士,又能怎樣?一輩子的收入也不過是我收入的零頭。”
水又紅聽到這話,一下子衝到淩妃嫣麵前,指著淩妃嫣的鼻子說:“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麽最髒?什麽最髒?錢!你炫耀你有錢,不就是告訴大家你有多髒嗎?你的錢買不來你的尊嚴,更買不來你兒子的幸福。你給我滾,滾,滾出去!”
被壓抑了二十多年,水又紅終於在這個長得酷似自己母親的女人麵前爆發了,像火山一樣,熾熱的岩漿四射,殺傷力無限。
淩妃嫣被嚇住了,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水又紅咣當一聲鎖上了門。
屠兵看著這一幕,也驚呆了。他從沒想到,一向柔軟的水又紅也有這麽強勢的一刻。
真應了那句話:為母則剛,有愛則強!
兩個人抱在一起大笑起來。
窗外的街上,淩妃嫣低著頭,步履緩慢地走著,水又紅的話句句刺痛著她的心。
有錢人的傲慢隻能是對著跪拜的窮人,在水又紅和屠兵這兩個識金錢如糞土的人麵前,自討其辱是注定的結局。
自此,屠兵和淩建再無交集,直到若幹年之後,屠兵聽到淩建毒癮發作,藥物過量而死的噩耗,心中有些刺痛。
謝謝老朋友和新朋友們!節日快樂!
最近特別忙,沒有時間寫新東西。隻是有點空閑把以前寫的稍微修了一下,重新歸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