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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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活佛》第347章 血月下的來客

(2023-08-30 11:54:30) 下一個

淺紫色的夜空,一輪血月在時濃時淡的雲層中穿行,為下方的墓地鍍上一層粉紫色。空氣還算清新,要使勁兒吸鼻子才能嗅到不知匿身於何處的衁殈花盛開時散發的腐屍味。墓地旁是一條還算寬敞的東西向馬路,路對麵起伏的荒野中坐落著幾十戶老舊的民居。有的青色毛玻璃窗裏透出搖曳的黃光,還有的同路對麵的墓穴一樣幽暗,隻是偶爾能聽到裏麵窸窣的聲響。

“麥哥,應當就是這裏了。”

正如懸崖絕壁與深不見底的峽穀中往往藏著奇花異草,位於西蓬浮國西北部的嗜血荒人聚居地也有著比黃金還貴重的特產——衁殈花,常年吸引著走投無路的求生者與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來此博運。今晚便是如此,聽,馬路的東端正駛來一前一後兩輛柴油敞篷車,每輛車上載著六七個腰佩利刃、手持機槍的黑衣彪形大漢,臉上、身上的疤痕如同軍官掛在胸前的勳章一樣記載著過去那些年的凶險與榮耀。

前頭那輛車的駕駛室裏坐了二人,說話的是站在二人背後瘦成一根油條的類人向導。類人,是因為此人少了右胳膊和右耳朵,渾身上下關節與骨頭多處錯位,像是沒按圖紙打造硬拚起來的模型玩具,還不如一根油條看著順溜。

做在副駕的麥哥是這群人裏唯一沒穿黑衣的,事實上麥哥的模樣和衣著在商人中也算體麵了,就是一張馬臉上的皮膚太過粗糙,幾乎可以給部下們用來磨刀。麥哥聞言,望了眼窗外的墓地,抬起一隻手擺了擺,身邊的駕駛員立刻刹車。二人正要開門下車,後方的向導怯怯地問了一聲:“麥哥,我能……”

“滾進去!”麥哥怒喝一聲。

這聲獅吼如同免死令,在麥哥下車的同時,向導滋溜一下躺進駕駛室後方一副鋼精打造、棺材大小的箱子裏,自己拉上箱蓋,單手從裏麵鎖好門。箱底有螺絲可以固定到車底座上,箱蓋上靠近鼻眼的部位有多處小孔通氣,也便於探聽外部的狀況。這是他在決定幹向導這行時傾盡全部身家打造的藏身處,已經記不得多少次救過他的命了。

外麵先是一片人聲和腳步聲,後歸於沉寂。向導憑經驗知道這時決不能出去,果然,十來分鍾後有東西上車了,不是從車門,是一躍到了車頂,再從車窗裏翻身而入。向導習慣性地屏住呼吸,但他知道沒用,荒人的嗅覺異常靈敏。

一隻黑色的眼球出現在箱蓋上的某隻小孔裏。黑的是眼球,不是眼珠,眼珠是血紅色的,在對上向導的目光後爆凸了一下,野獸的腥臭隨即由小孔中滲入。向導雖知箱子是打不開砸不爛的,可如此近在咫尺地與嗜血荒人對視,還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忽然想起了什麽,左手捂住殘存的左耳,右手和右耳反正也沒有了。

眼珠消失了,跟著是震耳欲聾的捶打聲,箱子猛烈地搖晃著,向導身上的骨頭這回又不知散了多少條。待狂風暴雨過後四周終於恢複平靜,一股熱流由他兩腿間蔓延開來,但他知道自己暫時是安全的了。

******

“麥哥,找到兩株!”兩個部下興奮地跑回麥哥身邊匯報。其餘人懷裏抱著機槍,肩上搭著備用子彈,零零散散地守在附近。

麥哥掃了眼四周黑漆漆一望無際的荒漠。西北方的地平線處像是佇立著一群陡峭的山峰,細看才能辨出某些尖峰其實是城堡,隻是年月久了,巨石壘成的外牆幾乎同石山漸融為一體。城堡與山峰之間盤旋的那些小黑點是什麽?蝙蝠?禿鷲?應當比那大,不會是傳說中的翼龍吧?

“小心點兒,”麥哥沉聲囑咐部下,“能弄到兩株這趟就沒白來,別貪心。”

衁殈花隻在夜間開,白日看起來同四周的荒草一般無異,便是當地的荒人也無法辨別。夜間開出來的花如雪白的蜘蛛,鵝蛋大小,一旦觸到人的肌膚,那八隻細長的花瓣就會像章魚一樣緊扒在人身上吸血。白花最終變為飽脹鮮血的紅花才會鬆開,趁這時候給重病之人一口吃下,能起死回生。要不怎麽比黃金還貴呢?

片刻後,部下抱著隻油漆桶回來。麥哥正要接過來查看,部下的身子一震,腰部朝前不自然地挺出,兩隻眼球幾乎要從眼眶裏蹦出來。麥哥一看這情形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一把奪過鐵桶向後躍去,耳邊槍聲齊響,朝著部下的背部射擊。部下篩糠一樣抖著仰麵倒下,落地後卻忽然平躺著貼著地麵飛速朝東北方移動。

麥哥知道那是烏管獸。能貼在人身上不落下的,應當是幼年烏管獸,然而其威力也足以要人的命。烏管獸也是荒原特有的,外形有些像烏龜,隻是背上沒有殼,扭動著幾十條七鰓鰻那樣的管子。管中有帶毒和麻醉液的小牙,人被麻醉後就給背到烏管獸的背上到處跑,直到體內的血都被吸幹。

先前的部下雖已被捉走,四周槍聲和刀光依然沒有停下,可見烏管獸不止一隻。麥哥懷抱衁殈花,轉身要朝卡車的方向跑,腳踝一緊被什麽東西纏住。低頭,見右側匍匐著一隻成年烏管獸,有一米來長,背上那些張著粉紅小口的管子在朝他示威樣地舞動。麥哥左臂環抱鐵桶,右手抽出腰刀砍掉纏腳的那根,又有更多的撲上來,有些已經咬破他腿上的衣服和肌膚開始貪婪地吸血。

麥哥能坐上大佬的位子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腿上和腰部疼痛的位置越來越多,最後連成一片,大腦也因失血而暈眩起來。卻憑著驚人的意誌力不放棄,手起刀落砍斷二十來條管子,心知籠罩他的紅霧都是他自己的血。烏管獸終於意識到該放手止損了,鬆開他向後退去。

麥哥拖著麻木的雙腿,虛脫地朝卡車的方向行去,身後的槍聲和慘叫聲已經比先前要稀疏得多,且沒人追上來……再堅持一會兒,等進了卡車就好了。可惜兩條腿的知覺已徹底消失,他摔倒在地,驀地想起懷中死死抱著的油桶。本來是指著這發財的,可沒了命要錢有啥用?麥哥從桶中掏出衁殈花貼到自己脖子上,讓它吸附著自己體內殘存不多的鮮血。待會兒他再將血花吃下就能完好如初了對吧?

可惜晚了。視野中出現了三個人頭,一個幹癟的老婦,兩根伸出唇外的虎牙有一根斷了半截,眼睛像剝了皮的荔枝,望見他這隻送上門的獵物才露出些許人氣。一個中年男人,裂紋遍布的青白色皮膚如同被子彈打中後的防彈玻璃。還有個少婦,眉眼間倒有幾分姿色。

“旺財辛苦了,明天給加雞腿,”少婦說。

旺財?哦,原來那些怪獸也是馴養的嗎?麥哥頸前一陣刺痛,本已模糊的世界迅速化作亙古以來最黑的夜。他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個願望是希望正在咬他的是少婦,男人也行,千萬別是那個老妖婆……

******

向導在箱子裏聽到了遠處的槍聲,也完全不奇怪最終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他又耐心地等了很久,確定周圍沒有一絲聲響了,打開箱蓋爬了出來,坐到駕駛員的座位上。事先許諾的報酬是拿不到了,他做向導靠的也不是領現金。這輛卡車開回去也能賣不少錢,畢竟在他的世界引進汽車還是最近幾年的事。

轟隆隆的發動機讓命運的車輪轉起來,來時載的是兩車人,現在隻剩他一個,頗有些上天嘲笑世人自作聰明的意味。

調頭沿來路開了大半個鍾頭,估計已經是黎明了,隻不過太陽被擋在直插雲霄的玄黃山後,要到中午才能天亮。誒?前麵馬路上居然有人在朝這邊走過來,走得很慢,看身形顯然不是民居裏那些凶悍的荒人。

向導出於好奇放慢了車速。車前燈同來人照麵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是個十來歲的女孩,麵容嬌嫩如蝴蝶蘭,手裏捏著根長棍在地上敲,走歪了碰上路邊的雜草就移回路上。這、這還是個盲女啊,怎麽跑這兒來了?她的監護人呢?這不是作孽嘛!

向導心中的憐憫一閃而過,並未將車停下。誰都隻有一條命,在這種鬼地方生惻隱之心才是最危險的。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的是,當時如果停下來讓女孩上車,也許他就還能再多活幾年。因為就在他加速離開後沒多久,發現身邊的副駕上多了個高大的身影。

“啊——”

淒厲的叫聲過後,剩空無一人的卡車在馬路上狂奔。

******

小羽一行人是在三天前趕來西蓬浮國的。當她和姚誠離開龍螈寺、如期在布巴城找到允佳和曼虹姐,那兩個女人都是一副當地淑女的打扮。別說,允佳是天生的大卷發,曼虹喜歡燙螺絲頭,倆人盤了個采蓮髻後則變成風格完全不同的古典仕女。

“小羽,我真想你!”允佳一見麵就撲過來,“看看我都給你買了什麽?”

小羽翻著允佳帶給她的禮物,當然不會有脂粉首飾那些,全是現代社會裏不多見的小玩意兒,比如九連環、香囊、鏤雕的大玉球裏套小球,心下一陣愧疚。過去的三天裏她可是一刻都沒想起過允佳。

將禮物收進姚誠的包裏,小羽像兄弟一樣拍著姚誠的肩膀對另二女說:“我們倆現在已經睡到一起了。”

這個消息讓允佳和曼虹石化般地僵在原地,姚誠則臉脖紅漲得讓人想起剛煮熟的肥美龍蝦。“這、這事不必公開拿出來說吧,丫頭?”

允佳噗嗤笑了,由衷地替小羽開心。等四人站在布巴城大街上等馬車的時候,允佳趴在小羽耳邊問:“現在怎麽就不怕懷孕了?”

“放心吧,”小羽不屑一顧地擺擺手,“我已經弄明白了,單純睡在一起是不會懷孕的。”

過會兒又補上一句:“要脫光衣服才行。”

******

馬車在玄黃山前的火車站停住。天玄地黃,玄黃山將西蓬浮國與東邊的南閻浮提切割成兩個世界,隻有一條火車山洞相通。出了山洞沒多久,便有荒人陸陸續續地扒上火車想要美餐一頓,卻不敢近這四人的身。

曼虹是兮遠從天庭派下來的保鏢,修為深不可測,氣場就擺在那裏了。允佳雖也是玉清宮長大,拜荒神和太上老君為師,然而荒人們看她的眼神卻截然不同。

要知西蓬浮國大致有三種人,除了西北部的荒人與東北部的夢人,占主體的是中南部的米高貝人。這後一種算文明人了,隻是生存還離不開血液、見不得陽光而已。允佳的家族是米高貝人中的幾支頂級貴族之一,當年陌岩抱著她離開時已想法兒除去了她的嗜血種性,可有些東西是伴隨一生的。所以荒人們看她的眼神裏不止是畏懼,還有骨子裏的尊敬。

三個多鍾頭後,火車到達離首府不遠的吳橘鎮。允佳曾聽陌岩說過,她父母被害時戰亂還未平息,陌岩將芙玲夫婦暫時埋在郊外一處平民墓地裏,沒有立碑,不過在墳頭做了記號。

四人也顧不得找旅館入住,下火車後就直奔墓地而去。當允佳找到那座墳頭上壓著一塊大青石的拱土堆——青石上的芙蓉花圖案顯然出自內功行家之手——向來堅強的她當即跪地伏在墳上哭起來。曼虹蹲在一旁安撫她的背,姚誠若有所思地望著首府徹斯坦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麽。小羽則氣鼓鼓地在附近走來走去。

“正常情況下,得把這殺人凶手的頭砍下來,擺到墳頭,再點上香說,‘爹、娘!不肖女來晚一步,還好今日大仇終已得報,您二老在天之靈可以安歇了。’可是、可是這殺父仇人是未來老公的爸爸,也就是未來的公公,也就是丫頭我的親家公。這要是給殺了,婚也結不成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允佳哭了好半天,眼見天色已晚,才依依不舍地同另三人離開。找了家飯館坐下,點菜,允佳和姚誠基本上沒動筷子。小羽匆忙吃飽後去找服務生聊天,“包打聽”的她很快就帶著重大消息歸來。

“允佳,你公公家出事了!”小羽握著允佳的手,臉上帶著假意的憂慮與發自肺腑的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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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FionaRawson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謝謝南瓜!對對對,駕駛室,趕緊去改。。。

向導也難逃一死。小羽比較逗比,嗬嗬。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這個向導活成精了,可惜最後是不是也那啥了?小羽也明白了很多大道理,知道要懷孕的先脫光衣服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前頭那輛車的駕駛艙裏坐了二人,老大,我感覺這個艙字一般是指船,車一般用駕駛室,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淺紫色的夜空,一輪血月在時濃時淡的雲層中穿行,為下方的墓地鍍上一層粉紫色。

這麽美的夜色下,是瘮人的墓地。強烈的對比,衝突將至。老大下筆如神。
FionaRawson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ightCovid19' 的評論 : 哎呀,芳草來了!她住的地方還算挺文明的,類似於西方的七八十年代?嗬嗬。
FightCovid19 回複 悄悄話 可憐的允佳。她的這個家鄉比較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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