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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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217 吾家有女

(2022-04-02 13:28:18) 下一個

雨如期地下開了。不算太大,但足夠讓趕路的行人找地方避雨。

境初站在院門口,抬手敲了下農家小院的木柵欄門。他今天穿的是身女裝,確切地說,是鄉鎮有些家底兒的太太們流行的打扮——金絲線繡花棗紅色小褂,黑色百褶裙,右肩上挎著個鑲金拉鏈的大布包,腦後的圓髻中插著玉簪。容貌嘛,在外人看來是個五十出頭、胖臉少皺紋的婦女,自然是使了障眼法。

沒人應門。他知道少婦在家,剛還聽到她邊做家務邊哼唱著什麽,大概是沒料到雨天會有人上門。他隻是使了探聽術,沒有探視,畢竟一個成年女子在自個兒家裏,隨意窺探人家不好。

“有人在嗎?”境初用五十來歲的女聲叫道。

這一次,少婦很快從屋裏出來,在屋簷下駐足,遙望著境初問:“大姐,你找誰?”

境初打量著少婦。福愛天出美女,少婦這對眼睛不笑的時候是一副“無辜樣”,讓人心生憐愛。若是笑起來,多半會和魅羽一樣變作兩彎新月。身材倒是苗條,可對孕婦來說太瘦了,這可不行!舉止不是很安穩,有些神經質,或許有男人在家的時候能好些。

找誰?我老婆這輩子投胎到你肚子裏了,境初心說。嘴上卻道:“大妹子,我是去三蒿嶺看我閨女。早上出門的時候天兒還不錯,沒承想走到半路下起雨來了。我人淋濕了沒事,隻是這包裏裝的東西……能去你家柴房避會兒雨嗎?”

此處是去三蒿嶺的必經之路,他事先已做好功課。

少婦抬頭望了下天,穿過院子,將大門打開。也沒領他去柴房,徑直進了屋,讓他在客廳裏坐下。境初環顧廳裏的擺設,桌椅還算新,木櫥櫃頂上擺著結婚照,旁邊供著隻小玉佛,估摸著少婦結婚有兩三年的樣子。男人呢?據說這附近一大半的男人都在百裏外的城鎮打工,三五個月才回來一趟。

等等,那邊飯桌盡頭的瓷瓶裏是啥,白酒?貌似蓋子還沒蓋緊。境初隻覺腦袋嗡地一聲,心跳加快,呼吸變淺,幾乎吼出來——搞什麽嘛!肚裏懷了我老婆還敢喝酒?然而隻得強自鎮定,一邊琢磨著該如何去“引導”對方。

“大姐看著像是富貴人家的太太,”少婦忙完茶水,自己也坐下,“怎麽把個閨女嫁去三蒿嶺那種地方?比我這兒還偏呢。”

境初歎了口氣,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給她介紹過本地好幾個不錯的小夥,看不上!這姑爺也不知在哪兒認識的,人還湊合吧,就是家境實在不怎麽樣。沒辦法呀,女兒非他不嫁。我們這做父母的,隔三差五就得貼補著點兒,這不是怕女兒委屈了嘛。”

少婦聽了,識趣地跟著一齊長籲短歎。

境初又說:“上個月我去看她的時候,你猜怎麽著?當時就覺得她精神不振,給她把了下脈。原來這丫頭已經有喜了,自個兒還不知道呢。還要喝酒,幸好被我製止了,到時候生個先天殘疾出來,哭死她!”

“喝酒有這麽厲害啊……”少婦了聽了似乎有些緊張,皺著眉想了會兒,欲言又止。境初不急,喝了口茶水,耐心等候。

“哦,還沒和你道喜呢,”少婦討好地說,“想不到你還會把脈?”

“我們家祖輩都是行醫的,”境初自豪地說,“還有家傳的絕技,連男女都能摸出來。”

“真的?那難怪了,有這能耐哪朝哪代也不愁吃穿呐,尤其在咱們這種看醫生不方便的山區。”少婦說到這裏咬了下嘴唇,似乎終於下定決心了。“大姐,你看……我這身子骨兒一向挺好的,胃口也不錯。最近可不知怎麽了,頭暈目眩,吃啥吐啥,愣是瘦了好幾斤。你能幫我瞅瞅嗎?”

正中下懷!境初伸手,捏住少婦手腕。雖然來之前便已確定少婦懷著個女孩,他此刻倒也沒有敷衍,想順帶看看少婦是否還有別的健康問題。在佛國的那些年,醫書無論是古代的現代的,他也看了不少了,還有藥師佛這位醫學宗師在近旁可以請教。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大妹子想先聽哪個?”

“啊?這……那就先說壞消息吧。”

窗外似乎人影一閃。境初身形不動,將靈識投射出去,並未在附近找到第三個人,多半是自己看錯了。

“你貧血較為嚴重,還好不難調理,就是因為孕期缺鐵導致的——是個女兒,兩個多月了。真好啊,我家的是個外孫,我倒希望能先添個外孫女呢。”

“啊!”少婦手捂著嘴,站起身,不知所措地在屋裏來回走了幾步。最終喜笑顏開,又像突然想起什麽,“看我這腦子,都過了吃飯的點兒了。大姐稍等啊,我去弄飯。”

待少婦進了廚房,境初稍稍鬆了口氣。到此為止,進展還算順利吧。家境不是很富裕,不過至少像良善人家,下次能找機會看看那個男人就好了。

半小時後,少婦端出來一葷一素一湯。境初沒和她說自己吃素,不過即使是葷菜,肉片也不多。邊吃邊和少婦囑咐飲食上的調理與禁忌。

飯後雨小多了,境初瞅了眼窗戶,打開背包,開始往外掏東西。有嬰兒的衣服、圍巾、爽身粉,外加給孕婦補身子的海參、花膠、燕窩。包裏的東西掏出小半後才打住,其實他恨不得都倒空的,怕少婦起疑心。

“哎呦,這可使不得!”少婦手足無措地說,“這都是給令千金和小外孫預備的啊。”

“這點兒東西算不了啥。不瞞大妹子,我閨女脈象不太穩,家裏老人說了,多分點兒婦嬰用品給他人,廣結善緣,老天自會保佑胎兒。天色也不早了,我得趕路了。”

少婦滿口稱謝,把境初送至院門口。現在計劃完成得差不多了,隻剩最後一環。

“對了,想好給孩子起啥名字了嗎?”他問。

“這……之前哪想過這些啊。”

“名字可得早定啊!老人們的說法,給胎兒起好名,等於在這人世間入冊了,能順順利利地生出來。我家早就想好了,是女孩的話就叫魅羽,好聽吧?現下既是男孩,用不上了,送你嘍。”

“魅羽?”少婦撇撇嘴,“聽著怪怪的……小羽倒是個不錯的名字,就叫小羽了。”

境初有些失望,不過小羽也還好吧,希望主婦不要反悔。離開庭院,沿山路下坡而行,突然腳底一滑,身子一震,醒了過來。

******

此刻是清晨,天光透過天鵝絨窗簾的縫隙鑽進境初的臥室。他在床上坐起來,瞅了眼身邊熟睡的小允佳,將方才那個夢仔仔細細地回想了一遍,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窗外閃過的那個人影,是他看錯了嗎?這個夢同他之前在西蓬浮國的經曆,以及接下來要做的事,有無關聯?

回自己在空處天首府的住宅已經四五天了,這麽著急趕回來主要是怕祖母擔心。結果到家後才得悉,老太太外出度假未歸。想起四個月前祖母曾邀男友文翰伯爵來參加生日會,宴席上說過要隨文翰去識處天過冬的。後來空處天被枯玉禪封了,想回也回不來了吧。

這幾天他一方麵忙活著籌備兵工廠,另一方麵為即將來臨的大戰做準備。先前在兜率天同涅道、錚引等人開會時,大致定下了總攻夭茲人的日子。境初目前的皇家特種部隊可隨他調遣,人數雖不多,技術裝備上遙遙領先修羅大部隊,有望在關鍵環節上起到畫龍點睛或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至於魅羽,他不信她真的能狠下心和他斷絕關係。公爵府中的主客房一直為她留著,裏麵還有她不少私人物品——和同年齡的其他女人一樣,喜歡逛街購物。不料這個倔丫頭一回來就自動搬去和仆人們一同吃住,真是自討苦吃。猜都能猜到一向以嚼舌根為樂的仆人們背地裏會怎麽說她。

“還以為自己能做女主人呢,這顯然是為主人生了孩子後,就被始亂終棄了。”

總之,這幾天他一直想找機會和她好好談談,然而她就像隻泥鰍般逮不住,當著那麽多仆人的麵,他又不好怎麽樣。嗯,看她還能堅持多久。整天被人戳脊梁骨,肯定度日如年吧?

此時允佳還沒醒。他小心地下了床,去洗手間梳洗後出了臥室,沿著中央樓梯一直下到大廳入口處才停步。仆人們起得早,此刻都已用過早餐,正是搞衛生、插花、外出買菜的時候。

境初貼著牆根,能看到魅羽同其他幾個女仆在廳裏忙活,每個人都板著臉,誰也不理誰。正打算開口叫人送早餐上來,卻見一個瘦削的男仆從屋外走進來,愣頭愣腦地東張西望。

“咦?不可能啊?”男仆撓撓頭,滿臉困惑的樣子,“不應該這樣,沒道理啊?”

見沒人理他,男仆轉身又出去了。幾個女仆待他走遠後突然哄堂大笑,一齊衝魅羽說:“真有你的!還是你有手腕兒。”

魅羽哼了一聲,放低手中的抹布,臉上的壞笑讓她看起來像剛懲治完龜公的青樓老鴇。“就那小子,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

境初翻了個白眼兒,真沒見過這麽皮糙肉厚的主兒。

******

不料吃過午飯,席賓少校急匆匆地趕過來。“老板,出事了,軍部要解散特種部隊。”

“解散?為什麽?”

席賓少校比境初還小三歲,一副斯文書生樣,是偵查與反偵察的能手。在境初書桌對麵的椅子坐下後,席賓說:“軍部的理由是,特種部隊原本是為了對付高維人設立的。現在百石他們既然已經解決了自己世界的危機,不再來找麻煩,那就沒有必要再保留,白白浪費軍費。”

“誰挑事的?”境初淡淡地問。維持特種部隊是要花錢,但這比起軍部自己每年的花費來說,滄海一粟。盯著這點兒芝麻的,定然是“有心人”。

“虞將軍向總部打的報告。”

境初一聽虞將軍,立刻想起上次同高位癱瘓的魅羽參加皇家慶功宴時見到的那個淼淼——虞將軍的孫子。淼淼被魅羽整蠱之後,不知被四公主甩了沒有。

“他都八十好幾了,蹚這渾水幹啥?”

席賓果然不負所望。“聽說虞將軍退休後,費上校往他家裏跑得最勤。”

費上校?境初皺眉思索,這人他當然聽說過,是目前正規軍裏風頭最勁的一位。然而此人和他從未有過接觸,更談不上結怨,為何突然蹦出來針對他?

無論如何,軍部通知境初第二天去總部開會,商討解散事宜。總部設在老城沂邱,空處天最大的軍事基地在那附近,離首府有一定距離,今天就得出發。允佳現在一天都離不開他,他去哪兒過夜都得帶上她和姆媽。而魅羽在特種部隊還算現役,叫她一同去開會,也不算不合理。

一路無話。晚上到達總部招待所,入住。總部占地麵積相當廣,樓房層數都不高,式樣簡單、結構堅固。招待所是半軍營半酒店的風格,有舒適無奢華。和首府布倫堡應當是差不多的氣候,可夜晚的空氣要沁涼得多。

臨睡前魅羽把洗白白的允佳送來境初的房間。他把女娃放到床上自己玩玩具,反正隻要有他在附近,允佳基本不鬧,乖巧得很。隨後同魅羽坐下,這才有空將事情的緣由簡要說給她聽。

“這有啥想不明白的,”她聽完後語帶不屑地說。

“這麽快就有結論了?”

“這個費上校原先與你毫無淵源,而你一回來他就和你作對,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和你剛去過的西蓬浮國的某些勢力有關。”

“是嗎?”這跟他想的一樣,看來他的想法不算荒謬。“空處天同六道其他世界極少來往,更不用說位於人道偏遠地區的嗜血王國了。身在科技社會、有著大好前程的費上校怎麽會和那裏有聯係?“

她扯了下嘴角,“人家瞿少校還是無所有處天的呢,為何大老遠領著軍隊趕去夢穀?某位天尊家在夢穀而已,又不是隻管那一塊。”

他點點頭。天尊目前不方便親手除掉他,相信紘霽在這當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但這不代表天尊就不會想別的辦法來削弱他的實力。

魅羽又道:“那天開會的時候,你不還說什麽看不見的敵人嗎?看不見不代表沒有形體,有時是站在你麵前,甚至以熟人的方式出現,你卻認不出他來——這叫滲透。”

說完,她站起身,朝他的座椅逼近兩步,雙臂在胸前交叉,盯著他的眼睛。“這幾天我總在想,你會不會也被什麽人給滲透了?自從半月前醒過來,你變了不少。”

“是嗎?”他輕笑了下,“一覺醒來後被未婚妻退婚,鬧了半天,變的人是我?”

她怔了一下,突然轉身朝門口快步走去。他從椅中躍起,以比她還快的速度,搶在她開門前伸臂把門按住。“除了那些滲透反滲透理論,你就沒有別的話和我說嗎?”

此刻他的前胸基本上貼著她的後背,鼻子就在她頭頂上方兩寸處,能聞到洗頭水的香味。

她在思索,隨即轉過身來,背靠著門,衝他說:“有,有很多話要跟你講,就等著你問了。”

真的?這話像一隻纖柔的手搔在大貓的脖子上。他強迫自己不要露出笑意,豎起耳朵聽。

她清了下嗓子,“你家那六個爐灶,除了新買的兩個燒氣的,其他用電的都得換。預熱太慢不說,關火之後還會熱半天。本來炒完菜的鍋放到水龍頭下嘩嘩一洗就幹淨了,有些廚子急著上菜,髒鍋就擱回熱爐上,很快燒幹了,洗的時候得泡半天。”

“還有嗎?”他板著臉問,開始失去耐性了。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結實地貼在門上。

有些人的嘴怎麽一張開就停不下來?如果昨晚那個夢是對未來的預測,他總有一天要去找尋她的下世,那他們是該珍惜眼前的每一刻,還是繼續把緣分揮霍在無意義的捉迷藏中?

她左右望望,神色有些慌張,但還是選擇說下去,並加快了語速:“吳大班和徐大班不能放在一起管事,吳大班當年是給老侯爺當管家的,老侯爺雖然家道中落給不了她多少錢,但老侯爺的老婆死得早啊,吳大班在家差不多就是女主人的地位了,說一不二。那個徐大班你知道她又是個什麽來頭——”

她沒能說完,被他以獨特的方式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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