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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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嗜血列車

(2021-09-21 16:22:56) 下一個

 

西蓬浮國在很西的西邊。喇嘛國已是位於中原的西部,坐上飛船還要繼續往西飛。

小魅羽老早就聽說了:“這南閻大陸,又稱娑婆世界,東部是片一望無際的大海。西部則有座南北跨度幾千裏的山脈。老高了!可謂高聳入雲、直插天際。”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遠遠望見那座玄黃山時還是吃了一驚。所謂天玄地黃,玄黃山的意思就是將天地都連了起來,宛若一麵大牆將世界割成東西兩半。

按照鷹裘提供的地圖,飛船在大山前麵的半陽鎮降落。離開藍菁寺時是清晨,到鎮上時應當是下午未時初。然而由於山太高太長,位於山腳下的小鎮每天過了正午沒多久,太陽就“落山”了,所以叫半陽鎮。

下船之前,小魅羽先給境初批上一件狐裘大衣。自己套了件毛領的棉襖,背上個大行李包,扶著境初慢慢出了艙門。

此刻境初的懷裏被塞了一塊叫泵心石的東西,是藍菁寺的寶物,出發前鶴琅送給她的。將泵心石放在睡夢中或者昏迷者心口處,便可指揮此人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些機械的動作,比如走路、吞咽等。小魅羽十分感激,這玩意兒對他二人此行幫助太大了。大魅羽也把她的隱身銀蟾蜍給了她,方便行事。

南閻去西蓬浮國隻有一條通路——鐵路。出了飛船,小魅羽雇了輛敞篷馬車,告知車夫要去火車站。車夫板著臉不說話,也不知聽清楚了沒有,就開始駕車。

鎮上的人倒不算少,屋舍內、大街上過午便點了燈,然而基本上聽不到人說話。這裏的穿衣風格較為雜亂,有的類似於南閻其他地方,還有的帶著異域風情。但每個人都戴著帽子,如車夫一般將陰沉的麵孔藏在帽沿下。

境初坐在她身旁,閉著眼睛,身子隨著道路的顛簸微微搖晃。此情此景若是換做旁人,多半會感到毛骨悚然。然而魅羽生自鬼道,什麽沒見過?還稍嫌無聊。

“你餓壞了吧?”她問他,聲音不大也不小,也不管他能否聽懂,純粹為解悶兒。“你看這幫人是不是生財無道?我記得你們空處天有那種以鬼怪為主題的公園,還很多人去。你看這裏,一個個行屍走肉般,簡直不用裝扮啊,直接搞成旅遊景點就來錢了,嘿嘿。”

車夫聽到這裏時回過頭來,陰沉地掃了她一眼。

“你覺得我這主意怎麽樣?”魅羽若無其事地問他。“要不要我回去後替你們宣傳一下?”

對方依然不開口,繼續駕車。穿過鎮子,來到山腳下的一條隧道口。隧道上方有塊長寬好幾丈的石麵被磨平,上麵刻了道巨符。魅羽隻掃了一眼,便認出這是道門的禁製。誰設的禁製這麽大,天庭嗎?是禁止西蓬浮國的人隨便過來這邊是吧?

一個碩大的涼亭建在鐵軌一側,應該就是火車站了。

“每天早中晚三趟車,”賣票的半死不活地說,“早上那趟去西蓬浮國北部,中午的去西部,晚上去南部。”

魅羽本來也沒有具體的目的地,自然是買了晚上那趟的票。順便在櫃台買了份西蓬浮國的地圖,還給境初選了頂禮帽戴上。

坐在站台上,二人在瑟瑟冷風中等了大半個時辰。這期間她握著他冰冷的手,時不時輸些內力給他。一個每天隻有半個白天的地方,那種寒冷同陰霾的冬日還不一樣。冬天隻是溫度低,太陽藏在雲層之後,還是有不少光線可以透下來的。而此處的冷帶著股蕭索和遺忘感,像是整片地域已被老天爺打入冷宮。  

沒有旁人等車。直到火車聲的隆隆聲從隧道裏傳出,才出現了第三位乘客。是個佝僂老頭,臉上手上皮膚黝黑,嘴邊留了一圈短白胡茬。頭上包著條髒圍巾,肩上扛著個破麻袋,腰上還係著一個水袋和一個布袋。

“我是病入膏肓了,又不想死,”老頭邊咳便衝魅羽說,“想去那邊兒碰碰運氣。你倆年輕人來這兒,為的什麽?”

魅羽歎了口氣,“都是為生活所迫。大爺,待會兒上車後你跟著我走。”

魅羽雖也無處可去、無親可投,但她至少有一樣傍身之物——拳頭。

******

關於火車地鐵這種東西,魅羽在兜率天和空處天聽說過,今兒個還是頭一回見。如巨龍從隧道中緩緩探出頭來,漆黑油亮的機車頂部冒著濃密的白煙。魅羽是見慣飛行戰艦的人了,此刻站在火車頭旁依然被震撼到。這些個比她頭頂還高的大黑鐵輪要是轉起來,帶動著整條列車飛馳,那氣勢就算法力再高強的修道者也不敢挑戰吧?

列車停穩,共有七節車廂。魅羽的修為基本恢複,又能使探視法了,感覺像失明已久的眼睛重新視物。一掃之下,見七節車廂都是空的。就這還每天三趟車,有必要嗎?想不通。扶著境初上了第二節,老頭果真跟在後麵。車廂雖有些陳舊,倒是布置得典雅舒適。牆上的雕花壁燈古香古色,座位上鑲著軟墊,座位之間的木桌上還鋪著幹淨的桌布。

魅羽把境初安置在靠窗的座上,老頭在她身後幾排坐下。火車開動後,先緩緩退回隧道裏,再逐漸加速。好長的隧道,好寬的山,不過也好無聊。上車的時候並不覺得困,然而車廂底部傳來的“哢嗒——哢嗒”聲太有規律了,睡意不可抗拒地襲來。她把頭歪在境初胳膊上睡著了……

她的麵前是夜色籠罩下的野外荒地。倒並非漆黑一片,有種飄忽不定的灰白色光縈繞在她周圍,她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也不知光源在哪裏。

前方是濕漉漉的霧氣,當中有個人影。這人披著件青灰色的鬥篷,帽子與鬥篷相連,看背影無法斷定男女老少,卻讓她產生一種無法名狀的畏懼。這個人很強大,不是一般地強大,至少是天神級別的人物。此人顯然也察覺到後方有人在注視著自己,沒有轉身也沒有離開,隻是肩膀微動……

魅羽倏地睜開眼睛,右手前伸掐住一個女人細長的脖子。這個女人留著蓬鬆碎卷的長發,三角形的雙目通紅如充了血,半開的口中露出兩隻尖利的虎牙,看樣子正準備繞過魅羽衝境初的脖子上咬下去。

“你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變成我們?”女人惡狠狠地說。被魅羽製住後戾氣絲毫不減,像是很難抵製正常人鮮血的誘惑。“早晚的事!”

與此同時,有兩隻手從背後搭上魅羽的肩膀,她的耳邊是濕冷腥臭又急切的呼吸。魅羽先不理背後二人,握著身前女人脖頸的手指頭加勁兒,同時用上她的“自帶火爐”功。

“我的男人,隻有我能碰。”

女人頸部的皮膚被魅羽的手指灼得嗤嗤聲響,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尖叫,卻依然不退縮,還想探頭去咬境初。魅羽胳膊一甩,把她扔到過道另一邊的座位上。隨後一隻拳頭像長了眼睛般打在右後方一人的鼻梁上,那人悶哼一聲,向後仰倒。另一人探頭下來欲咬魅羽的脖頸,她微微起身,腦袋後仰,用後腦勺撞上那人前額,那人軟倒在地。

這時想起還有個老頭跟她一起上車。起身回望,不好!有一男一女正像螞蟥一樣將老頭按倒在座位裏,貪婪地吸他的血。老頭身邊的窗戶是開著的。明白了,整趟列車先前確實是空的,這些人害怕禁製躲在隧道裏,等列車開動之後從窗戶裏爬進來。

魅羽雖是第一次來這個國度,卻也知道但凡嗜血者一旦吸上了血,你就是拿刀把他捅成蜂窩都不能讓他停止。然而若是不立刻製止,老頭很快就會變成幹屍一具。隻得念了幾句老君的咒語,先把兩人弄暈。隨後走到老頭身邊,將兩個嗜血者從敞開的窗戶裏一一扔出車外。先前襲擊她和境初的三人見狀,紛紛開窗跳車。

此刻列車已出了隧道,減速。窗外雖是黑夜,但能看到遠近各種燈光閃過。低頭查看渾身是血的老頭,緊閉雙目,皺著眉咬著嘴唇,因失血過多早昏過去了,先前估計很痛苦。一邊點了老頭的穴道止血,一邊用探視法察覺到車廂頂部還趴著幾個人。其中一個倒掛著,正從一扇窗戶探頭探腦地望進來。

魅羽不耐煩了,抬臂揮了幾下,使出天星術中的參宿訣。一陣細碎的刀光劍影將那幾人從車頂打了下去。

******

到站了,呼啦上來一堆人,把整節車廂坐了個半滿。乘客們男女老少都有,雖然各個麵色慘白,但比剛才那幫亡命之徒要文明得多。有拿著行李的長途旅客,還有的幾乎空手,大概是日常通勤。

一對年輕夫婦坐到魅羽對麵的座位裏,二人的相貌和穿戴都相當體麵。男人雙目深陷,眉低壓眼,西裝式樣古典。坐下後摘了禮帽,衝魅羽點頭示意。女人戴著頂很小的白色蕾絲軟帽,一身碎花連衣裙,蓬蓬袖。五官中除了鼻梁較高,輪廓較為甜美柔和。

女人懷中抱著個胖嘟嘟的女嬰,大概和小川年紀差不多。先前一直是睡著的,火車開動後醒了,毛躁起來,在母親懷裏扭來扭去哼哼唧唧,怎麽抱都不舒服的樣子。女人從行李中取出個布娃娃樣的玩意兒,往嬰兒懷裏塞。嬰兒用手推開。

魅羽仔細瞅了瞅那個娃娃——哦,是“幹血人”。

小時候在鬼道見過類似的東西,都是有錢人家才養得起的。簡單說來就是將剛死的人放幹血,然後泡進一種藥水中,屍體會不斷縮小。等縮到二尺長的時候取出,在日光下暴曬一個月。曬完後差不多就隻有一尺長了,這時候重新浸在血缸中,讓小幹屍吸飽血,出去旅行可隨身攜帶。據說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持血的新鮮度。

“要不,我來抱抱?”魅羽朝嬰兒伸出雙臂。

女嬰似乎對魅羽很感興趣,也朝魅羽伸出滾圓的小胳膊。女人打量了下魅羽和境初,遲疑地問:“你確定嗎?”

“確定,”魅羽衝這母女倆笑了。

“那就麻煩你了。”女人將嬰兒遞了過來。

魅羽接過熱乎乎軟綿綿的小肉團,抱在懷裏。嬰兒鼓鼓的臉蛋貼著她的脖子,真的好像小川。隻不過小川的呼吸是奶香味,而女嬰的呼吸帶著股腥甜。想來有兩個半月沒見小川了呢——當然這期間她因水晶儀的緣故少過了一個月——心下無比歉疚。

“你們是要去哪兒?”女人問。

“不知道,”魅羽無可奈何地笑笑說,“來這裏待兩個月,走到哪兒算哪兒。”

“姑娘你看著挺健康的,來這裏是為了他嗎?”女人拿眼神指了指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境初。

魅羽點點頭。頸部左側一疼,是嬰兒的小口咬破了她的皮膚,開始汩汩地吸她的血。魅羽雖然沒生過孩子,更沒喂過奶,但想來初次喂奶的感覺就和這差不多吧?疼,但又打心眼兒裏滿足。

女人瞅了眼丈夫,後者正在閉目養神,衝魅羽說:“既然無處可去,不如跟我們去徹斯坦。這次家族中出了大事,將我們緊急召回……”

男人突然睜眼望了下妻子,似乎在責怪她不該在這種場合說出來。

女人臉一紅,接著衝魅羽說:“不能款待二位。不過我們在徹斯坦還有處空閑的庭院,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在那裏落腳。”

“這樣啊,那太好了,”魅羽欣然說道,“那就打攪了。”

這倒不是說她就完全信任麵前的這對夫婦。來這種鬼地方,去哪兒住也無法完全放心啊。既然有機會就先把握住,然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嬰兒畢竟胃口小,沒過多久就鬆開口,趴在魅羽肩膀睡著了。女人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接過來,橫在懷中抱著,給蓋了條毯子。魅羽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指甲在剛才那會兒功夫已經長到寸長,嘴裏有兩顆牙齒似乎比平時大了。沒鏡子,不知眼睛變紅了沒有。

“記住,”女人壓低聲音,認真地對她說,“永遠都不能被太陽直接曬到。在我們這裏,正午一過就不要再出門。”

魅羽在心裏歎了口氣。就是說這輩子她和境初都隻能晝伏夜出了嗎?好吧,隻要能救活他,她認了。這要是換作別人,可能會因此抑鬱,但魅羽一向想得開。麵前就有整整一個國家的人都是這麽生活的,矯情什麽?沒什麽是她不能習慣的。

問女人:“還不知怎麽稱呼二位?”說著暗用探視法查看了下坐在後方的老頭。老頭居然已清醒過來,正在喝水袋裏的水,狀態看著還行。

“我們是朗頓家族的成員,我叫芙玲,他叫羅郡。”

芙玲說這話的時候,過道裏有個胖婦人經過。聽到朗頓家族的名字,駐足,朝芙玲和她丈夫微微屈膝。

看來是有名望的貴族啊,魅羽心想。為何要同平民一起擠火車?估計真的是有急事往回趕。

******

兩個時辰後,火車到達位於南部的首府徹斯坦。這一路雖是黑夜,魅羽用探視法已對這個國家了解了個大概。原來火車就是西蓬浮國的主要交通工具,因為這裏的城鎮都是城堡樣的建築群。城堡群內部環境優雅,主要靠步行或馬車。城鎮之間相隔甚遠,是大片的荒野和沼澤。

到站後,魅羽扶著境初站起身。扭頭望向後方的老頭,咦,人已經不見了,連同麻袋。是在中途下車了嗎?無論如何,現在也管不著他了,希望平安無事。

出了火車站,來到徹斯坦這座大型城堡群的外圍。夜幕下的街道上,行人正越來越多。嗯,既然正午後就不能出門,這裏的人估計下午就上床了,午夜後起床上街。小道鋪著鵝卵石,大路是磚石地,路燈多又亮。建築物宏偉美觀,雕刻繁複,隻有朝東北方向的那一側有窗戶,且鑲著墨色玻璃。

朗頓家族派來接芙玲夫婦的馬車早就等在站台外。夫婦倆要趕往別處,替魅羽二人雇了輛馬車,同車夫講明地址。馬車一路都在石磚路上左拐右繞、上坡下坡。偶爾驚鴻一瞥首府中心的一群如尖錐搬直插雲霄的塔型建築,比那些高階天界的摩天大廈毫不遜色。

“兩個月的假期,正式開始。”

馬車在一處隱蔽的庭院門口停住,四周是蒼天大樹。魅羽掏出芙玲給她的鑰匙,打開院門,沿著長廊進入一棟兩層的磚屋。屋頂很高,家具豪華明燦,每件都像藝術品。屋裏顯然有人定期來打掃,摸不到灰塵。

替境初脫去外衣,扶著他沿樓梯一步步上到二樓的主臥室。大床看起來極其柔軟舒適。桌上有蠟燭和油燈,但魅羽長途跋涉了這麽久,眼皮都睜不開了,也顧不上點燈洗盥。把境初抱上床,蓋上鬆軟的被子,自己在他身邊躺下。修為也好武功也罷,她現在就是個頭腦昏沉、疲憊不堪的女人,隻想著快點入睡。然而在這之前還有件事必須做。

強忍著困意,魅羽用一隻手的長指甲將另隻手腕處的血管劃破,伸臂讓血流入境初口中。他的嘴唇起初很幹,慢慢紅潤飽滿起來,變成一種不正常如發燒般的豔紅。估摸著差不多了,從懷中取出藍菁寺的止血藥塗在傷口上,再抽出條紗布胡亂綁了兩下。

“也不知有沒有……”話沒說完就昏睡過去。

******

由於先後喂了一小一大兩個活人,失血較多,魅羽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臥室的窗戶朝東北,陽光射不進屋,但能看到天是明亮的。多可愛的天空,日光!屋裏溫度也跟著升高了不少,庭院四周卻比夜晚要安靜。

魅羽扭頭去看枕邊人,見境初睜著眼睛,正直愣愣地望著她。

“你醒了!”她興奮地叫道。這才喂了一次“啟命之血”,就醒過來了?

“你是誰?”他問她,聲音很虛弱。

魅羽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境初。是他的身體,他的眼睛,泛著藍色如薩月湖般清澈,但不是境初。這個人像是剛剛從很遠的地方、很久以前的過去來到這裏的。望向她的目光中帶著警惕,卻又有種什麽都不畏懼的自信。

“關於我是誰、我和你是個什麽關係,”魅羽往一旁挪了挪,離他遠了些。麵上嬉皮笑臉的,實則真氣已暗暗匯集到兩手掌心。“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是誰,嗨嗨……對了,你是誰?”

“我是陌岩。”

《魅羽活佛》全書鏈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880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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