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畫|設計|小品
和畫畫一起慢慢變老
以前上學的時候，在學校圖書館打這樣一份工：給書架編號，畫成讀者導遊圖，再把圖和號一一貼到書架上。畫圖的過程中要反反複複到書架上翻書核對，把不同類別的書在地圖上標成不同的顏色； 貼號的時候, 更是從早到晚的與書架為伴。簡而言之，這份工可以概括為：一個人遊走在書架間。
我喜歡一個人遊走在書架間。第一是靜。能聽到的，隻是日光燈絲絲的響聲，還有自己的腳步聲。書架那麽高大，襯得天花板好像壓到了頭頂上，更加深了靜而閉塞的空間感。在靜而閉的空間中，人的大腦反而異常的活躍和敏感。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就是個例子。主人公多年的牢獄生涯，使他的欒術發展到登峰造極。最終，一舉擊敗了世界棋王。我的童年，六七十年代，是一個可怕的藝術空白的年代。我唯一看到的可稱為藝術的作品，是父母臥室裏的一幅油畫複製品，俄羅斯畫家希斯金的《林中雨滴》。因為沒有別的東西可看，我會一個人呆在房子裏，一連幾小時的看著這幅畫。對著一幅畫，腦子裏的想象無限生長，從俄羅斯的大自然，想到遠方的世界，從畫麵的情節，想到世界文學作品裏各樣的愛情故事，還會有點迷茫的憂傷：長大後的生活又會怎樣呢？
遊走在書架間，環境是靜而閉的，視野卻是寬而闊的。一書一世界。對我這種“好讀書，不求甚解”的人來說，隨便翻翻是一種享受呢。更為奢侈的是，有那麽多的圖書封麵，書脊，題花，尾花可供觀賞把玩。
隨便翻翻中，也遇到一些想再多翻翻的書，那就把它們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下班後取了借回家。這中間有那麽一本書，因為失而不可得，成為心中的一個小小遺憾。那是關於什麽主題的書，我竟然不知道。當時吸引我的，是書中的插圖。每一章節的開始，都有一幅鋼筆素描，畫的都是渡口。世界上有那麽多的渡口，精致的，荒蕪的，都市的，曠野的，山腳的，小村的，或小船係老樹，或舊屋石階船隻相連，或簡潔的現代碼頭與大輪船。奇怪的是，不管畫麵是多麽的千差萬別，它們卻都那麽精準地傳達著一種同樣的情緒：渡口的寧靜和旅人的惆悵。世界上渡口千千萬，變化的是河流和船隻，不變的是人生之旅的悵然。
我把這本書放到旁邊的書桌上，打算下班後去取。等我來取，它卻不見了。我沒有記書的名字，也沒有讀書的內容，用“渡口”去計算機目錄上搜索，所得結果讓人哭笑不得，有關於造船工業的，有關於科學的，還有一本是數學書。大致記得書在書架上的位置，連續幾天，我在書架間尋找它。尋而不得，留下了小小的至今難以忘懷的遺憾。
就是這樣，一個人遊走在書架間。在外人眼裏，這份工是多麽的沉悶和無聊。在我，不但當時很喜歡，就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是很有意思的一段經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