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心
生活比人更有想象力
我們家附近有兩家人靠撿破爛為生。一家是對老夫妻，據說他們的女兒被人拐騙去了台灣。另一家是單身漢大伯。他們對我們說窮人隻有去撿破爛，不需要本錢，隻要有兩條腿，一天下來垃圾堆裏總能撿到幾毛錢的東西。
自從我們一家居住在蘇州後，裏裏外外的活全是我幹的。就是說從八歲起，我已是家裏名副其實的“當家人”。白天我去馬路對麵的蔬菜公司門口撿菜葉子。有時還能撿到點壞山芋、爛毛豆、蘿卜丁什麽的。等爸爸賣破爛換點米回來，放在一起煮來吃。
晚上我還得出去替媽媽撿香煙屁股。媽媽抽慣了煙，癮很大。她可以一天不吃飯，決不可一天不抽煙。為此我吃盡了苦頭。因為香煙屁股可以加工成土煙，所以撿它的窮孩子特別多。我跑到茶館去找。看到有人吸煙，就站在他旁邊等，可往往是幾個孩子一起等。
有時一個香煙頭也找不到，我就不敢回家，隻能再去戲院等散場。戲院裏不放我們這些小癟三進去。我們就等他們掃完地把垃圾倒出來時，在垃圾中找。可圍繞垃圾的人太多了，我這麽瘦小，非但搶不過他們，還受欺負。算我機靈，事先準備了一張大紙。人家垃圾還沒倒下，我就溜進去搶先在簸箕裏抓了一把出來。在沒人的角落裏清理，總算找到了幾個。
回家的路上，我想媽媽一定會高興的。不曉得她對我大罵：“怎麽不挑長一點的回來，你怎麽這麽沒用！” 媽媽脾氣上來時，恐怕天王老子都怕她，有一次竟抓了我的頭發往牆上撞。難怪大家都叫她“大炮”。我默默地想，別人的媽媽會這樣不疼愛自己的親生孩子嗎？
一天晚上，從我家小窗口傳來貓叫聲。我一聽就知道是鄰居單身漢大伯。他學貓叫惟妙惟肖，左鄰右舍都叫他老貓。我忙開門。原來老貓大伯端了碗香噴噴的貓肉給我們吃。真是雪中送炭，這天我們沒有弄到買米錢正愁著沒東西下肚。貓肉又香又辣。老貓大伯說沒錢買酒戒腥，就多放了辣椒。
老貓大伯抓貓經驗豐富。他先學貓叫，隨後用繩索把引來的野貓套住。回家後拴緊貓脖子吊在牆上，再用小刀把它從頭頂劃開皮。往下一扒，一張完整的貓皮就剝下了。吹幹的貓皮還可賣錢。有時老貓大伯出去拾荒還會撿到死狗。剝下狗皮後，他總會分給我家一大碗狗肉。我想他太窮了討不起老婆，其實他心好又有本事，嫁了他比嫁我爸強多了。
爸爸又出外拾荒了。這次收獲不錯，有黃魚頭、蒜苗子、還有兩個雞蛋。我們別提有多麽高興。我問爸爸從哪裏找到的。他說在垃圾堆裏看到跑出一隻被他嚇壞了的母雞，留下了還發燙的兩個蛋。“一定是母雞剛生下的！”我樂道。爸爸突然拌了拌手指頭算了下，說：“籃子，上星期是你生日，連麵都沒錢買。這兩個蛋就算給你補過生日。” 我的眼淚頓時嘩嘩而下，想起了以前每逢生日，都穿新衣服吃好菜，還有爸媽特意買禮物；現在呢，家徒四壁、挨凍受餓。這一年，我十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