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恐怖故事

王全璋是一名中國律師，自2007年執業以來，代理過很多維權案子，如法輪功學員案，農民土地案，山東維權記者齊崇淮案等。在中國七零九維權律師大抓捕事件中，於2015年7月10日被逮捕，遂下落不明。在失去音訊超過三年之後， 王全璋才被起訴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於2018年12月26日由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不對外公開審理，再於2019年1月28日宣判，認定其犯顛覆國家政權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剝奪政治權利五年。期間其妻李文足攜幼子三年尋夫，受盡欺淩，母子二人居住出行常年受監視。警察並施壓其子就讀的小學，使得六歲小兒失學。王全璋是七零九大抓捕事件後最後一個被釋放的，皆因他一直拒絕認罪之故。

2020年4月5日，王全璋刑滿出獄，到4月27日，才得以與妻兒團聚。出獄後，王全璋兩次接受德國之聲的采訪，談論了自己的案件程序的不公正，以及所遭受的酷刑。在德國之聲題為“王全璋：當年法官明顯違法的行為令人無法接受”的專訪中（德國之聲2020年4月23日），我念到這一段：

王全璋：“我當時也曾經質問過辦案方說，到底顛覆國家政權打擊的是言論還是行為。他們說是行為，但是他們指控我上微博是顛覆國家政權，我便問他們說請問犯罪的行為在哪？檢察院的人回我說：‘你打字的動作就是顛覆國家政權的行為。’ 聽到這個，我也是無語了。”

作為讀者，念到這裏，先是詫異，然後驚懼到手足冰涼。

檢查長，請告訴我，告訴所有的人，言論的表達，不通過某一種行為，如何得以實現。

要上微博發文，必須要經過打字這一環節吧；若是按照傳統方式給報紙投稿，必須要發出信件吧；寫個大字報，必須張貼吧；假如使用人類最古老的交流手段之一，說話，也需要張嘴發聲。這些，按上述邏輯，都是“顛覆國家政權的行為”。或者不如明說， 為羅織罪名計，言論也算作犯罪行為。為啥不敢明說呢？

把“因言定罪”表述得如此冠冕堂皇，直讓人不寒而栗。

根據《刑法》第一百零五條的規定，顛覆國家政權罪是指組織、策劃、實施顛覆國家政權、推翻社會主義製度的犯罪表現。 百度百科解釋說，“這裏的顛覆，是指以任何手段推翻或篡奪國家現政權，包括中國各級權力機關、司法機關、軍事機關、中央和地方人民政府在內的整個政權”。難以想象，一個作為法律代理，為委托人服務，同個案打交道，在國家的法律體係之內積極工作的年輕人（2015年被抓捕的時候，王全璋隻有39歲），會有意願並能實施“推翻或篡奪國家現政權”的行為。假如僅僅是批評過某些機關，某些政策，某些人，而因為檢察院的“言論即行為”的法律解釋而獲罪的話，那麽你，我，我們大家，誰沒有發過牢騷，為身邊的人或事鳴過不平，批評過當官的， 或者褒貶過某個政府機構？要是一個個追溯起來，豈非人人犯了顛覆國家政權罪！打字上傳也罷，寫字傳抄也罷，這些動作被定義為顛覆行為的話，隻恐將來，一個輕蔑的微笑，一個憤怒的眼神，都能被定義為行為而獲罪。

從頭念王全璋案始末，念到王全璋在獄中堅不認罪，李文足百裏徒步尋夫，感歎這真是一對勇敢的夫妻，一段悲壯的抗爭史。念到王全璋受酷刑折磨，被無限期延遲關押，不開庭也不讓見律師家人，李文足被多次拖到派出所脫光衣服，名為搜查實為羞辱，六歲兒子泉泉入小學四天即被退學，忍不住自問這是不是一個恐怖故事。是的，對所有普通人來說，這真是一個噩夢一般的，恐怖到令人絕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