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錯位
每個人的故事我都喜歡
來一起欣賞一下Pink Floyd的歌。我和Joe都喜歡他們 ... ...
（二）
我想給Joe帶些禮物，什麽禮物呢？已經知道他家裏沒有女主人，所以買花就不太合適了。我家有不少美輪美奐的中式真絲圍巾，這次也派不上用場了。幹脆買瓶好一點兒的葡萄酒吧，也挺入鄉隨俗的。
星期六一早我去了一家專門經營各種酒類的商店。說實話我對葡萄酒基本上就是不懂，請店裏的人幫我推薦了一種紅酒。聽說我要送人，收款的小夥子還替我把酒裝在挺漂亮的專用禮物袋裏。
酒是哪一年的我忘了，但我記住了是Willamette Valley的Pinor Noir，價格小貴。不過我也有私心：我剛來公司，人生地不熟，利用這個機會結識一個經理級別的美國人，怎麽想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倒不是想有人在工作上罩著我，在我的專業方麵，我還是很有自信的。就是覺得在融入公司的過程中，作為一個外國人，總歸不那麽容易。如果有Joe做引子，我應該能有機會在更多的場合接觸到更多的人。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
Joe前來開門的時候穿著一件髒乎乎的T-shirt，後來我們在他的shop裏一邊換電池一邊聊天，他介紹他的經曆時，我才意識到他穿的T-shirt就是他大學的spirit shirt。“David, 你真準時！”他把雙手在褲子上抹了幾下，又看了看，“我的手太髒了，咱們就不握手了。”
我一邊再次感謝他利用周末的休息時間幫助我，一邊把裝酒的袋子遞給他，“這是送給你的，希望你喜歡。” Joe沒有立即回答，也沒伸出手把酒接過去，我當時認為他可能覺得自己手太髒，所以沒接。
“David，你太細心了，謝謝你！其實你真的不必帶禮物的。我的錯，應該事先告訴你...” Joe見我還舉著那個袋子，趕忙示意我放在進門處的桌子上。”來，先放這裏吧。“
我一邊放下袋子一邊說：“第一次拜訪就是來給你添麻煩的，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他等我放下袋子，然後一邊引著我往裏麵走，一邊說：”David，我們之間真不用客氣。我也不會跟你客氣的。你能來我非常高興，否則我一個人也是在shop裏幹活，有個人陪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其實有點兒納悶兒，他怎麽不打開禮物來看看呢？不是他們美國人都應該當場打開來，然後讚美一番嗎？可他已經走開了，我也總不能站在那裏不動吧。於是趕緊跟上他的步伐。
我們到了客廳，“不著急的話我們先坐一會兒！” 聽他的建議，我順勢坐在他對麵的沙發裏。”你的房子很漂亮。“我環視一圈，有禮貌地找著話題。
”謝謝你！這房子本身挺有年頭的，我買了之後做了很多大的改動。我爸也幫了好多忙。你看這一麵牆的櫃子，還有那廚房裏的pantry，“他朝廚房方向指了指， “都是我設計，我爸親手做的。”
”你爸爸真是手巧啊！“我看著那些精致的木工活兒由衷讚歎，”看來你學機械工程跟他的影響有關係。“
”你說的對，我和我弟弟從小就跟著他什麽都學著做。木工，修車，家裏handyman的所有工作...” Joe說著拿起小茶幾上的一個鏡框遞過來，“喏，這是我們一家，去年聖誕節的合影。”
“你跟你弟弟長得不像。”這是我誠實的第一感覺，“你爸爸媽媽看上去精神真好。”照片上四個人一看就知道誰是誰，我都沒法提那些“這是誰”或者“那是誰”的問題。我欠了欠身把鏡框還給Joe。
Joe隨手接過來，“我媽是意大利人，我弟弟模樣像她，深色頭發，皮膚顏色也稍微深一些。” 他把相框又放在身邊的茶幾上，“我爸是英國人，我長得更像他。我小時候是金頭發。所以別人都說我和我弟弟看上去一點兒不像兄弟倆。“
“對了，David，” Joe在沙發上直了一下腰，上半身向前探了探，“多謝你帶了禮物來，是一瓶酒對嗎？”
“是的是的。我不是很懂葡萄酒，也不知道你最喜歡哪一種，所以就請人幫忙推薦了一下。”我不想讓他覺得我不懂裝懂，到時候一聊起來不就露餡兒了。
結果我的擔心完全多餘。Joe輕輕搓著雙手，停頓了兩秒鍾，然後說：“我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David，讓你破費我實在過意不去。但我不喝酒。”
我愣了一下，“哦...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看，我應該事先問一下你的...” 我真是打心眼兒裏覺得自己疏忽了，感到有點冒昧。我怎麽就沒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性呢？
”你千萬別這麽說，這可不是你的錯。“ 話說開了，Joe看上去也放鬆些了，”我知道一般人都多少能喝一點兒的。但我一點兒酒都不沾。
”是因為過敏嗎？”我實在一時想不出能有什麽其他原因，於是開口問他。
”不是的，“Joe把身體向後挪了挪，坐回到沙發深處，”我這一輩子一口酒都沒喝過。“他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我爸年輕時可以說就是個酒鬼。這些年雖然好些，可我親眼看到酒精給他和我們家帶來的壞影響。如果不是因為喝酒，憑他那麽心靈手巧，應該是非常有成就的。可看他現在，事業無成，身體也壞了。你看照片上他看上去那麽老，其實他才比我媽大兩歲。“ 他的眼睛瞟了瞟茶幾上的那個相框， ”我弟弟也喝酒，有時候會喝多，然後整個人就攤在那兒什麽也不做，跟一個廢人一樣，就像我爸年輕的時候的那個樣子。我猜我肯定也遺傳了我爸這方麵的基因，所以我從十幾歲就給自己定了規矩，這輩子絕對不碰任何酒精。連試一下也不行，我不會去冒這個險，然後讓酒精毀了我的一輩子。“
我聽得聚精會神，心想，真有這麽有毅力的人啊！不過我也非常好奇，於是問Joe：“我聽說美國大學生就算不到法定年齡，也都偷偷喝酒。你上大學的時候難道沒有人dare你喝個啤酒什麽的？”
“當然有啊。不過我的回答永遠是’N-O-’。再說，後來他們也發現我不喝酒挺好，這樣他們總有‘DD’ - Designated Driver。哈哈哈...” Joe翹起一條腿，接著說：“能改變你意誌的隻有你自己，不要怪到別人身上，那都是借口 - 自己意誌不堅決的借口。”
我從心底裏佩服Joe，那麽有自己的原則，這可太不容易了。不過我又想起一個問題，“你經常去我們公司總部出差，那些歐洲人就更能喝了，總部的大老板也勸過你酒吧？”
“對。你知道，我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 N-O-， period！”然後他突然想起些什麽，“聽說中國人喜歡在飯桌上勸酒。我去中國出差的時候倒是沒覺得有人勸我喝酒。”
“那是，你接觸的都是我們公司自己的人，在外國公司裏工作的人還是尊重人家外國人的習慣的。而且我們公司在中國的員工也都是素質比較高，比較有教養和見識的。”
“嗯，有道理。所以我在北京的時候感覺非常好。我還會每年去北京出差一兩次的。”Joe這麽說肯定不是因為我是中國人，我想這是他的真實感受。後來我們慢慢更熟悉了以後，我才知道，他喜歡北京的原因可不止這一個。那就是後話了。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消磨在了他的shop裏。他家的後院很大，shop就建在他後院裏。我知道美國人都喜歡自己動手做這做那，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到一個家庭車間裏，確實大開眼界。這個shop能供三輛車同時進行維修。設備齊全，簡直就是小型汽車修理廠。除了停車的地方，還有更大的空間存放著各種工具。Joe給我一一介紹，這是切割金屬的，這是做木工活兒的。
當然，重點是他的homemade car，那是一輛race car。當時我能看到的隻是雛形，連body還都沒有。發動機和其他部件都裸露著，看上去非常有現代感。雖然這車已經可以開了，但是，照Joe的話來說，需要改進的地方太多了。他就是喜歡，壓根兒不嫌麻煩。“也許我會用十幾年甚至下半輩子的時間來完善這輛車。”
插一句，到現在我們認識差不多二十年了，他還在不斷更新他心愛的大玩具。我偶爾能收到他發來的照片，告訴我他又做了什麽。真是應了他的話，就快把下半輩子搭進去了。
這一天過得非常愉快。其實真正換電池沒花多少時間，我們一直在聊 - 在他的shop裏，後來又回到他的房子裏。熟絡起來以後，我們的談話就越來越放鬆。
我對Joe的經曆特別感興趣。說實話我很少有機會深入了解一個外國人。工作中都是同事關係，下了班就沒什麽交集了。我沒有任何一個能真正和我有比較深層交流的美國朋友。所以我一直對Joe主動approach我感到幸運和感激。可以說他給了我跟不同文化背景和種族的人交流的經驗和信心。在工作中，他是一個出色的leader；在生活中，他是我可以交心的朋友，我信任他就像信任我自己的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