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不管雨下了多久,雨後都將會有彩虹。版權所有,嚴禁轉載。
個人資料
正文

重返荊門 02

(2019-12-22 17:26:40) 下一個

重返荊門

 

辦完各種手續後,我給小林寫信的同時也給小妹寫了信,以報平安,並希望她能好好照顧自己,注意安全。幾天後,她就給我回了信,而且是連續給我寫了三封信。字裏行間充滿了與我離別時的痛苦,對我的思念和依戀。信中說,剛下鄉的那幾年,有媽媽在旁邊,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後來兩年,我又站在她身後,幫她抵擋風雨。現在失去了依靠,才真正體會到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是多麽寶貴!有我在一起,就像有一個安全的港灣可以躲避風浪,有一個寬闊的胸膛可以依靠,心裏踏實多了。而現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每每想起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就有說不出的難過。小妹的信使我感動,我真的很後悔沒有在臨走前告訴小妹我對她的感情。真的想飛到她的身旁,大聲地對她說:“我愛你”。但看看現實,我連工作都沒有搞定,工資也沒有,手裏僅有的一點點錢還是從農村帶回來的。能說“愛”嗎?我能做什麽呢?

誰知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

一月下旬,我又收到了一封小妹的來信。小妹在信裏跟我講了兩件事:一是今年春節公社和區裏要他們搞演出,所以她不能回恩施過春節了。心裏感到有些鬱悶,不過也沒有辦法。隻好自嘲道:“這樣的日子也是要人過的。” 同時又告訴我:一月十五號,大姐姐來到掇刀的農科所。原來,醫院有個姓肖的同事的兒子也在那裏當知青,也許是受人之托,跑去看看他吧。小妹聽說大姐姐來了,出於對我的感情,自然很高興地跑出來迎接,並主動和她講話。出乎意料的是,大姐姐根本就沒有理睬小妹,似乎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這讓小妹感到非常難堪,也非常氣憤。最後她在信中問我:“我們之間的事是不是就這樣算了?”

讀了這封信,我不禁感到十分惱火。雖然我和小妹的關係沒有挑明,但大姐姐是知道我們之間關係的。我不知道大姐姐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小妹?

關於大姐姐這樣做的原因,有幾個不同的版本。我的感覺是:大姐姐對小妹的印象不太好,所以不是很喜歡她。是不是覺得我已經回武漢了,她已經配不上我了?沒有必要再搭理她了?而大姐姐的版本據說是:她那天心情不好,本來就不想搭理人,並不是針對小妹的。爸爸的版本是:情況並不是如小妹說的那麽嚴重,她是否有點敏感和誇大?我自然認為是第一種情況。

更重要的問題是:小妹已經明確向我提出質問:你究竟是想和我談還是不想談?如果我仍然保持沉默的話,無疑是告訴他:我不想和她談了。但這個事情是家裏人挑起來的,如果僅僅是我來回答,她肯定是半信半疑。會在我們之間產生很多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我該怎麽辦呢?

於是,我想到了爸爸。我把信給爸爸看了,並問他是什麽態度。爸爸看後不置可否。先是表示情況不了解,要問問再說。我告訴他:這件事的真相並不重要,我並不要求他在這件事上發表看法,而是問他,對我和小妹的關係上有什麽看法。爸爸猶豫了一下,回答我:“我從來不幹涉你們的婚姻大事。你們願意怎樣我都同意。”我看了爸爸一眼:“那好,現在我告訴你,我想和她談戀愛,你是什麽意見?” 爸爸沒有想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想了很久才說:“你自己願意,我當然不反對了。”於是我說:“那好,現在家裏已經有人反對了,那你去表個態吧!” 這樣,爸爸隻好說:“你等我考慮一下吧。” 我大聲地對爸爸媽媽說:“我要回荊門過春節!” 說完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清早,爸爸遞給我一封信,對我說:“這是我昨晚寫的,你看看如果合適,就寄給她吧。” 我讀了信,爸爸在信中很婉轉但也明確地表示接受了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對大姐姐在掇刀發生的事情避而不談。我想想也是的,在沒有搞清楚之前能說什麽呢?能表這個態已經很不錯了。於是我把信發了出去。也算是我和我們家的正式表態吧!

說是要去荊門,可是談何容易!時間倒是很多,反正春節前沒有招工的了。但錢呢?我沒有能到荊門來回的路費,唯一的辦法是搭油田的便車。通常在春節前,會有便車把尚留在武漢的家屬帶去荊門,並把在荊門的職工帶回武漢,以方便他們團聚。也就是說,我隻能在春節前夕才有可能回到荊門。我心急如焚,但毫無辦法。

我到處聯係,最後到二月八號,油田從荊門送人回武漢的車要返回荊門,我才擠了上去。大姐姐在荊門的同事潘玲的女兒唐嬰和她弟弟在武漢讀書,現在學校已經放假。他們也和我一起去荊門跟他們的媽媽潘玲團聚。那天又是風又是雨,那個帶蓬的大卡車裝滿了人,慢慢地走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到油田醫院。估計事先已經接到了爸爸的電話,潘玲在那裏接我。她笑著說:“你就在我們家過春節吧!明天去把江恩叫來,好嗎?” 我點點頭:“看情況吧。”

第二天開始放晴,太陽出來了。我吃了早飯就準備出發去掇刀。潘玲又一次囑咐我:“明天就是除夕了,你一定把她帶過來,我們一起過年啊!” 我沒心思和她講話,擺了擺手,就趕快往公共汽車站跑去。

車站裏剛好有一輛去掇刀的車等在那裏,準備十分鍾後發車。我坐上去,剛想喘口氣,突然看見掇刀農科所燒飯的那個小青年也從後麵上來了,看樣子也是去掇刀的。我高興極了,趕快上去跟他打招呼:“回農科所嗎?” 他點點頭:“你去哪裏?” 顯然他不知道我已經回武漢了。“我去找小餘啊,她不是說不回去過春節嗎?” 那小青年搖搖頭:“不是的,公社後來說不演節目了,小餘已經回恩施家裏好幾天了。”我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那還去掇刀做什麽?我趕快下了車。想了想,就跑到郵電局,掛了去恩施屯堡的長途電話。一會,電話就通了。我剛聽到一個女的聲音:“喂”,就大聲叫了起來:“你怎麽不打招呼就走了,我又跑到荊門來了……”。話沒說完,那邊就笑了起來:“小江,是我啊,我是羅老師。江恩在河邊洗衣服,馬上趕過來。”我不好意思地說:“羅老師好!” 羅老師開心地笑了:“你爸爸寫給江恩的信我們都看到了。我說了江恩的,為什麽回來不跟你打個招呼。你等會批評她吧。我告訴你啊,我沒有什麽東西送給你,有空把她那裏的樟木箱子拿去,做個紀念吧。好嗎?”一會,小妹趕來了,她接過電話,小聲地喂了一聲:“你好嗎?”我沒好氣地說:“怎麽好得起來,我跑來看你,你跑回恩施了,我該怎麽辦呢?”小妹在電話那頭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羅老師在一旁大聲地問:“你問問小江,能不能趕來恩施過年?”我一聽哭笑不得:我也想去啊,可今天已經是大年二十九了。就算買票搭車乘船一切順利,也得大年初二才能到屯堡。而且我根本就沒有這麽多錢來買票。

我放下電話,慢慢地往醫院走去,心裏真的鬱悶極了。我該怎麽安排這幾天呢?我抬頭四處張望,突然看到了路邊的高壓電塔。我想起了電管所。是啊,我在荊門還有那麽多朋友,我為什麽不趁機到電管所和生產隊裏去看看呢?於是回頭朝電管所走去。

大年二十九,到處都放假了。電管所除了值班的和家在荊門城關一帶的,大多數人都已經回家,院子裏冷冷清清的。我朝盧老師家裏走去。豐阿姨正在那裏剁肉餡,盧老師則在洗菜,一片忙碌的景象。他們看見我來了,一臉的驚訝,都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你不是回武漢了嗎?”我告訴他們,我是來看望小妹的,不過她回恩施了。盧老師熱情地說:“不要緊,那你就住我家過年吧,還熱鬧些!”。我心裏想,早知道是這樣,我真的該住這裏還隨便些。但又一想,心裏就不由得有些好笑: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又何必來荊門呢?於是對他們說:“除夕我在醫院裏過,初一再來看你們吧。”

吃了中飯,我就趕到馮廟。到了隊裏,家家戶戶正在忙著做年飯,男人和小孩則開心地在外麵休閑。他們看到我竟然回來了,一個個都驚訝的不得了:“我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的,沒有想到你還會回來呀!”大家都拉著我到他們家裏吃飯,可我隻有一張嘴巴,隻到了四川人談玉碧家、北頭的婦女組長張國芳家、河南老鄉李定煥家和會計朱定國家吃了飯。我跟他們說:“過了年我再過來玩吧!”他們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我點點頭。其實我心裏很清楚,一旦我上班以後,再來荊門的機會就很少了。即便到了荊門,恐怕也沒有時間到生產隊裏來。所以隻有這次抓緊機會多玩兩天吧。

第二天大年三十,我清早趕到革集電站。老劉正在打掃電站,準備回家過年。看到我來了,放下手中的掃把就迎了上來:“小江,昨天我就聽說你回來了,不知道你會在哪個家裏。真想你啊!”我笑著打了他一拳說:“我有什麽可想的?”老劉搖搖頭說:“你不知道,你剛走幾天,這裏下了好大一場雪。幾乎每段電線都被凍斷了,電線杆也被拉得東倒西歪的。又沒有人幫忙,後來找了好多年輕人,費好大勁才把它們接好。唉,要是你在就好了。”我這才想到,除了通往革集鎮的那條線路外,其它的線路都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架起來的。通常在入冬前應當調整一下鬆緊度的,但臨走時忘記了。沒想到給老劉帶來這麽多麻煩。老劉拉著我一定要我到他家去吃年夜飯。我搖搖頭說:“不行啊,我馬上要趕到醫院去,要不然他們看到我一天沒有回來,會以為我出了什麽事哩。” 

等我從革集回到潘玲家裏,天已經開始暗下來了。潘玲擔心地問:“你跑哪裏去了?兩天都沒有回來。”我有氣無力地說:“江恩回恩施了,我回生產隊玩了兩天。”潘玲看著我,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過一會招招手說:“算了,吃年夜飯吧!”

除夕夜,潘玲家做了很多菜,那時候沒有電視機,也沒有什麽春節晚會。所以除夕也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吃飯,熱鬧熱鬧。桌子上雖然有很多菜,但是有一條蒸全魚是不能動的,要完整地端下去,已示“吃剩有餘(魚)”或者“年年有餘(魚)”的寓意。

那天,我根本沒有心思吃年夜飯,隨便吃了兩口就回房間了。感到很無聊,於是提筆給小妹寫信。寫什麽呢?我不由得想到小妹給我的信中說的話“這樣的日子也是要人過的。”不由得自己笑了起來。是啊,如果小妹春節回不去,我又不能來的話,她今天不是和我現在一樣嗎?於是我提筆給她寫信:“現在正是除夕,我坐在房間裏很無聊,一點辦法也沒有。但是這樣的日子也是要人過的……。”就這樣,我一個人坐在小房間裏一直到半夜,過了一個除夕。

第二天,我高高興興地跑到電管所,給盧老師和豐阿姨他們拜年。他們高興極了,因為他們沒有什麽親人,過年也不會有什麽人過來給他們拜年。中午,桌子上擺滿了好吃的菜肴。盧老師說:“以後還會常來的吧!”我笑笑:“誰知道哩。這要看小妹的情況啊。” 盧老師點點頭。豐阿姨說:“以後隻要到了荊門,就來這裏,不要講什麽客氣!”

我在電管所裏呆了整整一天。院子裏還有幾家老職工,還有一個小姑娘。她也是電管所的職工,因為她的父母前幾年在運動中自殺了,據說是大年三十自殺的,她就成了孤兒。考慮到她已經過了十八歲,可以參加工作了,就把她安排到電管所上班,也算是解決了一個問題。有這麽多人認識,一天很容易就打發過去了。

初二和初三,我再次去了生產隊。雖然離開了近兩個月,但我感覺比在武漢還要隨便一些。總是感到這裏像“家”,而武漢那裏是爸爸媽媽的家,和我似乎關係不大,僅僅是個暫時住的地方而已。有時候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呢?臨走時,老鄉們送給我很多雞蛋,還有兩隻風幹雞。盡管我告訴他們,我在荊門也是住在別人家裏,用不著這些吃的,但他們還是把各種吃的東西往懷裏塞。

初四那天,我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到掇刀農科所去看看。我提著老鄉送給我的雞蛋和風幹雞。農科所已經上班了,但他們隻是在地裏混上二個小時就回來,其實也沒有什麽農活可幹。我去看望和小妹住在一起的那些女知青們。她們看到我帶來了雞蛋和風幹雞,很高興地說:“今晚可以有好東西吃啦!”我問她們小妹的身體和生活情況。大家七嘴八舌地講了一通,有個年紀稍大的女孩子說:“你放心吧,我們會相互照應的。” 我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問道:“我姐姐是不是來過這裏?” 她們說:“好像是來過一次,不過沒有進屋。江恩也一會就進來了,好像沒有說什麽話。” 我明白了:至少小妹感覺不是太好。但大姐姐至少也沒有讓小妹太難堪,否則其他人會感覺出來的。很可能是,大姐姐對小妹是個愛理不理的態度,這讓小妹感到很難受。

來到荊門幾天,能看的、該看的都看了,我也心滿意足了。於是在醫院休息了一天後。二月十六日晚,我乘從宜昌過來的九十四次火車返回武漢。潘玲給我找了輛車,把我送到火車站。她的同事奇怪地問:“都回武漢了,還跑荊門來幹什麽?” 潘玲笑笑說:“你看吧,他還會來的。”說著朝我眨了眨眼。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hotpepper 回複 悄悄話 等了好久, 終於看到那個年代真實的感情描述。勾起我自己的回憶。謝謝分享
梅華書香 回複 悄悄話 幸福的好人啊,由小妹,還有小林!!
1105 回複 悄悄話 先粘第四部分的文章,再粘第七部分的,挺好。謝謝分享你的經曆,不管是上山下鄉,還是轉行搞魚的病毒,都蠻有啟發的。加油。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