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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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獸醫公共衛生工作坊

(2020-08-31 08:15:03) 下一個

香港的獸醫公共衛生工作坊

 

二零零四年底,我正在實驗室裏檢查最近一段時間的實驗記錄,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我拿起話筒一聽,裏麵傳來帶有廣東腔調的普通話:“是江教授嗎?”我很奇怪地問:“你是哪裏?”那邊很客氣地說:“我們是香港食環署。想請你在今年舉辦的獸醫公共衛生工作坊上做一個學術報告,不知道行不行?”我一聽是從香港打來的電話,就很小心地問:“能詳細介紹一下情況嗎?”對方告訴我。香港食環署和香港獸醫學會每年會舉行一次工作坊,請幾個專家就當年感興趣的問題做幾個報告,今年打算請美國、法國、荷蘭和中國大陸的四位專家來講課。聽說我對水產病害方麵比較有經驗,想請我來做水生動物病害和診斷方麵的報告。時間大約是三到四個小時。希望我能接受邀請。

原來是這樣!我噓了一口氣,這不是那些喜歡偷窺的記者們的電話。於是我說:“沒有問題。你告訴我有什麽要求,我來準備吧。”那人說:“好的,我過兩天把有關信息發給你。”

第二天,那邊又來電話:“江教授,你可以用普通話做報告,我們有同聲翻譯可以翻譯成英語和廣東話。”我一聽不禁笑起來:“我又不是沒有在國外做過講座,講英語有什麽不行?不必為我一個人準備同聲翻譯。”那人趕快解釋:“不是這個意思。那幾個外國人的報告我們也需要用同聲翻譯轉成廣東話和普通話,不是單單為你一個人準備的。”我一聽原來是這樣,就說:“那好,那我就用普通話做報告吧。”

十二月六號,食環署發來工作坊的海報。我仔細看了一下,有四個人做報告:美國農業部FSIS處長Armia Tawadrous,講的題目是《介紹美國官方獸醫在食品安全和獸醫公共衛生方麵所擔當的角色》;法國駐北京的獸醫代表Etienne Bonbon,講的題目是《針對動物源性食品的食品安全控製組織:法國的例子》;荷蘭食品部門的首席獸醫代表Aad van sprang,講的題目是《荷蘭有關動物源性食品的安全管製》。他們都是講的食品安全問題,隻有我講的是魚病:《中國和東南亞的常見水生動物病害及其診斷與檢驗方法》。時間是十二月十六至十七日,每個人安排講半天。於是我花了幾天的時間準備講稿,最後一共做了二百二十多張幻燈片。嗯,講三、四個小時應當足夠了。

 

十五號是全國水生動物疫病檢疫協作組在深圳開年會的時間。上午,我介紹了今年的SVC監測情況,以及江蘇新沂的SVC爆發與處理情況。然後趕快趕到香港食環署報到。

晚上,食環署的頭招待我們到跑馬場隔壁的餐廳吃飯。我們坐在緊靠玻璃牆的桌子旁邊,能清楚地看到外麵跑馬場的一切。主人介紹說,其實跑馬場主要並不是看別人賽馬,而是賭博的地方。先讓你看看每匹馬跑的情況,然後公布將要比賽的幾匹馬和騎手的名字。等你下了注後,就開始比賽。根據你預測的準確與否決定你是贏錢還是輸錢。食環署的頭問我們:“你們願意下注嗎?十分鍾後就能兌現。” 我們都搖搖頭。隻有那個法國人比較浪漫,拿很少的錢試了一次,不過十分鍾後就顯示他輸了。我們都笑起來:“看來贏錢的機率很低呀!”食環署的人說:“這個不能光看哪匹馬會跑,哪個騎手會騎馬。也有時候好騎手被收買了,故意跑慢的。這裏麵水很深啊!”

第二天,工作坊在銅鑼灣的香港中央圖書館演講廳舉行。臨開始前,主持人過來對我說:“江教授,雖然在海報上是把你安排在第一個,但有很多對你的報告感興趣的人明天才能來。我們臨時做了調整,把你安排在明天下午最後講,行嗎?”我聳聳肩說:“無所謂啊,哪天講不都一樣嗎?”

第一天是法國人和荷蘭人做報告。我閑的無聊,把同聲翻譯的耳機拿來聽了聽。滿耳的廣東話啊,還不如直接聽英語還能多聽懂一些。不過轉念一想:我講普通話,他們再同聲翻譯成廣東話,每個香港人都能聽懂,這樣也不錯啊。 

晚上,會務組帶我們去吃烤肉,還去港島看夜景。那半生不熟的烤肉真難吃!他們都要的大份,還吃得津津有味。我要的小份,隻吃了一半不到就放下了。我感到很鬱悶。聽到他們在談論大陸的一些八卦,不想參加他們的談話,就裝作打瞌睡。可能他們認為我聽不懂他們講話吧,也就不來打擾我。

第三天下午,我用普通話做了三個半小時的講座。考慮到翻譯們不一定懂專業,我的幻燈片全部是用英文做的,這樣他們聽聽中文再對照著看看英文就能明白了。那天下午會場裏好多人啊,坐得滿滿的。報告結束後,我們四個人都坐在最前麵,等待聽眾的提問。美國人坐在我旁邊,他在提問結束後驚訝地說:“我發現中文的信息量好大啊!”我好奇地問他:“為什麽?”他對我解釋說:“你看啊,當別人用英語問了半天,同聲翻譯一句話就講完了。我開始還以為翻譯一定是漏掉了一些內容沒有翻譯,但是聽到回答完全和問話對得上去,說明翻譯是準確的。而且中文回答時又是隻講了兩句,翻譯又是用英語講了好半天。中文真的好了不起!”我不由得大笑起來,這個美國人心挺細的!

我剛從演講廳走出來,就有一群人圍了上來。原來都是剛才的聽眾,他們問了我好多專業上的問題,還希望我將來能有機會多來香港,給他們講講魚病問題:“我們香港會搞魚病的人真的很少,也很少聽到你這樣的報告啊。”我隻好說:“我沒有問題,但是要你們請我過來才行,我自己不能來呀。”也許就是這次工作坊後,我的報告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二零零八年九月,香港食環署邀請我加入那一屆的食品安全專家委員會,任期兩年。漁護署則在二零零九年通過NACA邀請我從九月一日至十二月一日去那裏做了三個月的顧問。

工作坊下午就結束了。由於深圳局邀請那個美國人順便來深圳做個食品安全方麵的講座,而法國人和荷蘭人想順便去中國內地看看,我則十八號下午要趕去北京,我們幾個都要馬上去深圳。食環署派了一輛麵包車送我們過去。可能是出於禮貌,還派了幾個人陪同我們一起走。

車很快到了落馬洲,對麵的皇崗口岸燈火通明。下車後,我們發現香港居民和其他人要從不同的通道過關。食環署的幾個人都從那邊走了。我們幾個剛朝前走了幾步,我發現前麵隻有法國人和荷蘭人,沒看到美國人在哪裏。回頭一看,隻見那個美國人正一瘸一拐的,在很艱難地前行。原來他的腿部有殘疾!我趕快返回去扶著他說:“來,慢慢走,不著急。我幫你拿箱子吧。”他四周看看,大家都跑到前麵去了,就一把推開我:“你先走吧,不要管我。這箱子的把手斷了,不好拉,我自己慢慢來。” 我一看,箱子上麵的把手斷了。不能拖著走,隻能推著或者從另外一邊拎起來才能走。天呐,一個殘疾人帶著一個壞了的大箱子怎麽能自己走?我搖搖頭說:“不行,我不能丟下自己的朋友一個人跑掉。我們一定要一起走。”他看著我的眼睛,過了幾秒鍾才慢慢鬆開拉著箱子的手。我們費力地走到關口。我先來到過關的窗口,遞上自己的證件後對值班官員說:“這個美國人是我們請的客人。他是殘疾人,箱子又壞了。我必須跟他一起!”那個官員看了看那個美國人,點點頭,朝他招了招手。我返回去把他扶過來,一起來到窗口。值班官員查看了我們的證件後笑著對我說:“好了,過去吧。”

深圳局的領導和同事們早就在皇崗口岸等候多時。實驗室裏的劉葒也來了。明天的報告安排她來做翻譯,這樣她也能在接待中有機會先跟美國人接觸一下,熟悉熟悉口音。由於已經很晚了,我們還沒有吃晚飯。就先把我們帶到餐館,安排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在吃飯時,劉葒就坐在美國人和食環署的人之間。大家都很放鬆,在那裏很愉快的交談。過了一會,食環署的人問劉葒:“你的英語說得真好,是在哪裏學的?”劉葒指了指我:“他是我的老師。”那人一聽呆住了。他回過頭來看著我,一隻螃蟹腿含在嘴裏半天沒動。我裝作沒有聽見,趕快把頭扭到另一邊,跟別人講話。我心裏感到有點好笑:他是不是覺得昨晚自己說話有點太放肆了?

第二天上午,我來到局裏的大會議室。裏麵已經坐滿了人。動檢處的黃處長看到我來了,就走過來對我說:“江老師啊,那個美國人對你印象真好,很感激你啊。”我驚訝地問:“怎麽啦?”黃處長說:“他把昨天你們過關的事情跟我說了。當時沒有一個人理睬他,他幾次把你推開,叫你先走,但你始終不肯丟下他,堅持要一起走。他很感動。他說,這樣的人是值得信任的。”我摸摸腦袋說:“這事啊,我都忘記了。不就是順手的事情嗎?”

講座開始了。講了有一會,我發現在報告中反複出現safety和security這兩個詞。估計聽的人不大注意這兩者的差別,就對那個美國人說:“稍停幾分鍾好嗎?我想對聽眾解釋一下你的報告。”接著我轉過身來對大家說:“請大家注意這裏兩個單詞的區別。food safety這個詞組是把食品當作被害者看待的,是在評估食品被汙染的可能風險。而food security則是把食品當作害人者看待的,是在評估這些有問題的食品對食用者的有害可能性及程度的。雖然中文都翻譯成安全,但所指是相反的。”不少人聽後恍然大悟:“我是說啊,兩個單詞意思差不多,為什麽有時用這個,有時又用那一個。”

等美國人做完報告,我立刻出發去機場,趕往北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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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江老師是專家,專業人員對某些專業詞匯比較較真。
dingc2008 回複 悄悄話 江老師英語這麽地道確實令人佩服!
rongrongrong 回複 悄悄話 江老師, 了不起。
HBW 回複 悄悄話 "那人一聽呆住了。他回過頭來看著我,一隻螃蟹腿含在嘴裏半天沒動。"

香港人真瞧不起大陸人啊!
欲千北 回複 悄悄話 了不起,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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