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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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來了 72

(2019-12-13 10:44:14) 下一個

爸爸來了

 

七月底,爸爸突然來信,說打算來荊門看看。來信說他打算八月四號來荊門。那天我和四隊的陳幼黃一起來到荊門火車站迎接。中午火車到了,爸爸從火車上走下來。他看上去精神很好。我們一起到十裏牌大姐姐那裏吃了飯,下午就趕到革集。

在路上,爸爸興致勃勃。他以前就經常下鄉,所以對幾十裏山路並不是很在乎。我們邊走邊聊天。爸爸告訴我:小姐姐上個月回來生小孩,七月十六日生了一個女孩。天氣很熱,家裏擺滿了西瓜,隻有靠西瓜解暑,要不然真受不了。爸爸還告訴我:最近防疫站叫他恢複工作了。但僅僅是“恢複工作”而已,沒有恢複職務,也沒有說原先給他戴的各種帽子是否正確。總之是一筆糊塗賬。但爸爸似乎已經很知足了。爸爸還說:單位還派人到荊門,清理了我和小林檔案中一些“不利於招工和招生”的材料。並在回武漢後告訴爸爸:這些材料都被帶回武漢後銷毀了。我笑了笑,搖搖頭。這種話太叫人難以相信了。

我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電站。老劉非常熱情地招待他。而爸爸似乎把時間安排得很緊,吃了晚飯就要去找公社書記聊天。我擔心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有什麽“錦囊妙計”,能說服書記將來在招工或者招生時能對我高抬貴手?否則找他又能起什麽作用呢?哀求他?有用嗎?如今當官的良心好像都被狗吃了,沒有好處的事是沒有哪個當官的願幹的。現在已經不是“為人民服務”的年代了!

天黑了,我啟動了發電機。一切正常後,帶著爸爸來到公社,找陳書記“聊天”。此時的陳書記似乎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對爸爸沒有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後來他們站到一邊談話去了,我遠遠地看著他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們大概談了一個小時才結束,回來後爸爸既沒有表示高興,也沒有表示失望,也沒有告訴我講了些什麽。不過我也沒有抱任何指望。後來的事實證明,在下半年招生時,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二隊的黎箭龍不僅被推薦到武漢的中專去讀書,而且到學校報到後還偷偷趕回來補辦了一個“預備黨員”的手續。從此搖身一變,成了中共黨員的後備軍。據說他送了一台縫紉機給陳書記。沒法和他比,就我們當時的經濟條件,可送不起這玩意呀!

晚上,我讓爸爸睡我的床,我在地上鋪了張席子,反正夏天怎麽也好安排,就這麽混幾天吧。爸爸累了,一會就打起鼾來。我則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幾天前我給小妹寫了信,告訴她爸爸要來的消息。不會收不到信吧?萬一沒有收到信,我該怎麽辦呢?……。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第二天吃了早飯,我和爸爸早早地就站在大路口,望著遠處,看小妹會不會來。等呀等,終於在遠方山邊的公路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看那走路的樣子,我馬上就肯定是小妹來了。我高興極了,拚命朝那個黑點揮手,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走近了,才看到小妹大熱天穿得整整齊齊,戴著一頂大草帽,手裏還提著口袋,邊走還邊望著我們笑。我不由得一屁股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爸爸拍拍我:“你快去接她啊!”我這才如夢初醒,趕快跳起來,朝小妹跑過去,把她手裏拿的東西接了下來。小妹提的是從原來房東菜園子裏摘的黃瓜和辣椒,可都是新鮮菜呀。

小妹走到爸爸跟前,紅著臉叫了一聲:“江伯伯!” 爸爸高興地拉著她的手說:“走累了吧?看你累得滿臉通紅。快到屋裏洗洗,休息一下。”我笑著說:“她的臉天生就是這樣紅的。”我看她走了幾十裏路,真的是累了,趕快給她打水洗臉。爸爸看來很高興,拉著她問長問短。小妹看到這樣,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大家就天南地北地聊起天來。下午我們一起回到生產隊,看望隊長他們。一整天,大家都非常開心。老劉這幾天就負責給我們做好吃的。晚上,我們一邊發電,一邊用渠道裏的流水洗澡。老劉也趁機給爸爸講了些我在電站的生活,也不知道講了些什麽。看來爸爸對這裏的生活還是比較滿意的。

第三天,我們三人一起去了趟縣城。我沒有告訴爸爸五一前後在小妹那裏發生的那些混帳事,所以當爸爸說想到小妹所在的農科所看看時,我吞吞吐吐地不敢馬上答應下來。我非常擔心不能去,但又沒法說清楚。倒是小妹很無所謂:“好啊,我們去吧!”我這才放下心來。其實我也想去看看,畢竟有三個多月沒有去看看了。

下午,我們向農科所走去。遠遠看去,我感到那屋子變得如此陌生,而且心情怎麽也提不起來。那天下午大家都出工了,空蕩蕩的屋子裏除了一排床鋪外,就隻我們三人在那裏聊天。小妹知道爸爸是在防疫站工作的,就說:“江伯伯,我有時候感到有些心悸,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爸爸聽了非常驚訝:“你知道心悸?那你告訴我,心悸是什麽感覺?”小妹不由得臉紅了。想了想說:“有時候感覺到心突然在那裏跳,胸前有點悶,過一會又好了,什麽事也沒有了。是心悸嗎?” 爸爸點點頭:“嗯,那是的,如果不經常發生的話,不要緊的。”聊了一會,我就和小妹告別,帶爸爸回到十裏牌大姐姐那裏。小林已經從鹽池過來了,準備接爸爸到他那裏去。

七號,爸爸隨小林去鹽池區向河公社,一直到九號晚上才回來,小林沒有和爸爸一起過來。十號,爸爸晚上要回武漢了。我和小妹那天一早就都來到十裏牌大姐姐那裏,給爸爸送行。上午,爸爸把我拉到一邊,對我說:“我看你現在工作也不錯,和她關係也很好,她對你也很好。我看你們就這麽過吧。小林那邊我們再做做工作,爭取早點把他招上去,這樣就能解決了。”他說得很慢,好像在斟酌著說話,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我疑惑地看著他:我現在算是在工作嗎?我不是“知青”了嗎?我一輩子就在這裏了嗎?他征求過小妹的意見了嗎?小妹也願意和我就在這裏過一輩子了嗎?……。所幸的是:爸爸僅僅是說說而已,這些話對任何人都沒有一點點約束力。每個人的路要靠自己去探索,犯不著和他爭辯。就如同那年在廣埠屯菜場遇見俞誌遠勸我在農村找個好人家一樣,聽聽而已。於是,我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有說,也不想說。小妹什麽也不知道,還在那裏高高興興地玩。爸爸這次來對她很好,還專門跑到她住的地方去看望,小妹感到很開心。

二十幾年後,我們小組的同學再次回到革集,大家還特別走到原先電站所在的地方去看了看。出乎意料的是:原先認為“固若金湯”的石頭房子居然已蕩然無存,連地基都沒了蹤影,機坑和水輪機也不知道哪裏去了。隻有一條殘缺不堪的滾水壩和一堆零亂的小石塊還躺在那裏。貝恩渤笑道:“恐怕這裏人把建房子的石頭都搬去修豬圈了。”我呆呆地看著那個曾經的電站,突然想起當年爸爸那天講的話。我突發奇想:當時如果我真的就在這裏過下去,會是什麽情況?

 

幾十年後在衛星照片中看到的革集電站遺址

 

至於小林那邊的情況,爸爸什麽也沒有說。倒是大姐姐告訴我,爸爸在那裏過得很高興。小林非常熱情地接待,連自己舍不得用的新床單都拿出來給爸爸用了,爸爸非常感動雲雲。我聽罷楞了半天,心想:我沒有新床單呀,新東西都給小林了。但我一聲沒吭。

也許爸爸這次隻是來探探路,了解一下情況。可能回去後又找了一下關係,發現在沙洋師範有個“熟人”可以拉拉關係。於是二十九號中午又突然來到荊門,並和我一起直接坐長途汽車去了沙洋。那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說話倒是挺和氣的。請他在餐館裏吃晚飯時,爸爸很小心地說起自己有兩個在荊門的知青兒子,已經在農村呆了幾年了。那人不由得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哎呀!你們去年怎麽不來找我,要不然早就解決了!” 言語中流露出天大的遺憾,爸爸聽了似乎也感到相見恨晚,隻有我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裏。說什麽呢?去年羅老師在荊州遇見的每一個有點路子的人都是如是說來,但沒有一個願意,或者說敢為未來的招生做哪怕一點點承諾。爸爸不相信,罵我不懂事。我笑了笑,不想反駁他,隨他去吧!隨後發生的事情完全如我預料的一樣。開始招生了,當我九月十五日再次到沙洋請他幫忙時,他麵露難色,閃爍其詞,極力回避這個問題。我也心知肚明,不再為難他,馬上就離開了。 

雖然爸爸隻來了短短的幾天,但我已經心滿意足。就爸爸目前的狀況,他不可能為我們做什麽事情,在招工和招生上幫不了什麽忙。他已經很盡力,我們還能說什麽呢?隻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啊。

爸爸剛回去不久,小妹的哥哥有重也到荊門來了。八月二十二日下午,我正在電站不遠處檢查線路,看到小妹遠遠地跑過來,還一邊向我揮手。我趕快迎了過去,她高興地說:“快點,我哥哥來了!” 原來,羅老師擔心小妹那裏究竟情況如何,叫他一定來荊門看看。有重剛好有幾天假,所以就過來了。不過事情發展到今天,他在掇刀農科所是什麽也看不到了。於是,小妹帶他來電站來玩。我趕快回去,老劉在準備做飯,我則開始發電,以便搞完了好好聊聊。

以前我每當晚上發電時,都是把負荷先掛在上麵,也就是先把閘刀合上,然後才開進水的閘門,讓發電機慢慢轉動起來。隨著水流逐漸加大,發電機越轉越快,電壓也慢慢上升,直到達到二百二十伏為止。那天不知道怎麽回事,也許是有重來了我太高興,我鬼使神差地忘記把閘刀合上,而是讓它空載運行。結果發電機飛快地轉動,配電盤上的電燈就是不亮,我也糊裏糊塗地找不到原因。那天,我們隻好在黑暗中吃了晚飯,又在黑暗中談天。

第二天一早,我心裏還惦記著這個意外,於是又開始檢查發電機,還把有重也拉來一起檢查。有重可能很少接觸發電設備,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兩個人忙的滿頭大汗。小妹坐在那裏無事可幹,到處亂翻,看到了我的日記本,偷偷地看了起來。當她看到我在日記中記有羅老師勸告我,在農科所的混蛋找茬時不要太生氣的那段話,開心地笑了起來,還拉著我看那段話。我不由得心裏暗暗發笑:偷看別人的日記,還那麽大方地告訴別人,還真的是個小孩子!有什麽辦法呢,我隻有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送走了有重,我又開始檢查設備,但仍然什麽問題也沒有發現。我無意中把其中一個閘刀合上,突然,電流迅速上升,一切都恢複正常了。天哪,原來發電機沒有足夠的剩磁來激發產生電流!而掛上負荷無疑是產生一個回路,形成反饋,由磁-電不斷轉換而滿足了要求,因而能正常運行了。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白忙活了兩天,原來是這樣!雖然我被這件事搞得焦頭爛額,但確實學到一招,後來在工廠時還幫廠裏解決了大問題。值得啊!

二十四號一早,我趕到荊門長途汽車站給有重送行。這個月內,爸爸來了,有重也來了,我和小妹都感到很愉快。臨走前,有重邀請我們有時間再去葛洲壩工地玩。我看看小妹,小妹也看看我。現在不比去年,我們都不在生產隊了。再偷偷出去玩?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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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風景的樹 回複 悄悄話 這裏有一張照片沒貼上
梅華書香 回複 悄悄話 葛洲壩俺也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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