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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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 家 ( 018 )

(2019-10-16 08:50:35) 下一個

 

搬 家

 

說起分房子,在那個年代,房子是由單位修建的,其數量遠遠少於需求。要搞到住房是比找老婆還要困難的事情。首先,要符合分房的條件。有些單位規定隻給男職工分房,有些單位則相反,隻給女職工分房。因此常常聽到這樣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夫妻兩人,男方所在單位規定隻管女職工,女方單位恰巧又規定隻管男職工,於是兩口子就都沒地方住了。讓人聽到後不由得歎息:這叫什麽事啊!

我還算比較走運,水生所是可以給男士分房的。但有兩個問題:一是在外麵有住房的不給分房,至於是租借的還是分的,是農村的還是單位的,後勤完全是裝聾作啞。因此對剛來的大學生而言,隻有未婚的才能進入等待的行列,我已經被“開除”了。二是在剛打倒四人幫才過去幾年的時代,“臭老九”的地位隻是在口頭上得到提高,實際上仍然是夾著尾巴做人。在分房條件上,通常是優先分給“工人階級”,科技人員要排在後麵。即便是以“改善科技人員生活條件”的理由找上麵要來的建房資金,房子做好了也不是主要給科技人員的。

因此對我來說,分房的形勢非常嚴峻:如果不先住進來,要分到房子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這樣住在外麵,要搞好科研將會非常困難。

好在我來水生所不久,我是“江漢藻的兒子”的消息就慢慢傳開了。一些年紀大的老師就來看望我,關心我的情況。他們都是爸爸的好朋友。魚病室的伍惠生老師對我特別好,他看到我每天背著江蘇淮跑來跑去,特別是那天下大雨被淋得透濕,就對我說:“你這樣不是個辦法啊,無論如何要搞一個能休息的地方,否則時間長了要出問題的。”我苦笑著說:“後勤的人根本就不理睬我啊,我毫無辦法!”伍老師揮揮手說:“不要著急,我來給你想辦法。”

過了半個月,伍老師很高興地跑來跟我說:“我跟後勤的人說好了,新大樓裏有半間房子空著,先借給你中午帶孩子休息。”他接著悄悄地對我說:“你不要提什麽其它要求啊,先擠進來再說。慢慢想辦法。”我驚訝地看著他:“半間房子?還有一半在做什麽用?”伍老師笑笑:“管它的,先拿到半間再說!”

兩天後,他帶著我來到後勤,拿到一把鑰匙。後勤的人說:“你自己去搭個床鋪,中午休息吧。”伍老師不停地給我使眼色,叫我不要多嘴。我點點頭,一聲不吭地拿了鑰匙。來到新大樓。

其實,所謂的“新大樓”隻是一個習慣叫法而已,那是水生所裏最舊最破的一棟三層樓的筒子樓。由於年代太久,西邊已經有點開裂。三樓幾乎每間房子都漏水,有的房間甚至把打濕的拖把放在地上,水都會漏到樓下去。那裏住著很多人家,每間房子住一家人。然後每隔五到六家會拿出來一間房做公共廚房,裏麵擠滿了爐子。廁所也是公共的。所以大家戲稱是“貧民窟”。

我來到二樓,在西邊有一間朝北的房間,那就是分給我“休息”的房子了。打開一看,我不由得呆住了:這是一間十二平米的房子。中心線左邊堆滿了各種家具和用品,幾乎一直堆到天花板。僅僅剩下右邊一塊狹小的長方形,長三米,寬兩米。我現在才真正理解“半間房子”的含義。不僅僅是一半麵積,還幾乎包含了一半空間!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要把所有的家具放進來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不住人,也把它當作倉庫用。如果要住人,一張大床就要三個平米,門要能打開也得占去半個平米。剩下的地方隻能放下茶幾和書桌,還得留下一點點站人的地方,其它家具都不能進屋。怎麽辦?我找李正秋商量。她想了想說:“東頭養魚房的外麵不是個空倉庫嗎?可以先把放不下的家具丟在那裏。不過可能會搞得很髒啊。”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就這樣吧。

於是,稍加打掃以後,等到周日,小樊請他們單位派了一輛卡車,把家裏所有的家具都搬了過來。我們搬進來一張大床,靠牆放了一個五鬥櫃,然後把書桌四腳朝天地放在上麵。這樣好歹有七、八個抽屜能用來放衣服和雜物。箱子則放到天花板下的夾層裏。四下看了看,又在靠床的地方擺了一個茶幾,可以用來當飯桌啊。連板凳也不用了,根本就沒有能放板凳的地方,就拿兩個看電影用的小凳子吧。其它的家具就都拖到那個空倉庫裏去了。即便這樣,屋子裏仍然擠得轉不過身來。最後,我們把煤氣爐子拿到公用廚房裏,隔壁幾家人對我們倒挺客氣的。在那裏給我們讓出了一個位置。

我看著這蝸牛殼一樣狹小的空間,不由得擔心地問小樊:“行嗎?”小樊也覺得有點夠嗆,但已經沒有退路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隻有這樣了。”

最高興的就是江蘇淮了。他一進屋,首先就要脫鞋上床。家裏根本就沒有他站的地方,所以回家後就在床上蹦蹦跳跳,不到幾個月,就把床繃子跳得凹了下去。睡覺時,小床也沒有了,還能跟我們一起睡。嘿嘿,他能不高興嗎?

這樣,在五月中旬,我終於住進了水生所那“半間房”。我們的生活習慣也完全改變了:每天早上,小樊就匆匆起床,騎自行車趕到工廠去吃早飯。我則在家裏準備好江蘇淮的牛奶,等他醒來後喂他吃。然後帶著他去食堂買我自己的早餐,並帶著江蘇淮到處溜達,或者在實驗室坐坐,到快上班時再把他送進托兒所。下午,小樊在下班後要去菜場買菜回家。她下班早,等我下班把江蘇淮接回家時,飯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坐在小凳子上,靠著茶幾邊上吃飯。那幾個月我們就沒有在桌子上吃過飯。

搬家後的第二天,後勤的人就把我叫去了:“給你半間房子是讓你帶小孩休息的,怎麽把家裏的東西都搬來了?你原來的家不要了?”我搖搖頭說:“那是在嶽家嘴農村裏的臨時板房,不能長期住的。”那人很凶狠地說:“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了。”過了兩天,伍老師帶著我來到後勤。那人給我寫了一張借條,上麵寫著:“暫借三個月,用後歸還。”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就看著伍老師。他給我使使眼色說:“簽吧,簽吧。”我隻好在那張借條上簽了自己的名字。走出後勤,我擔心地問伍老師:‘三個月以後怎麽辦呢?”“管他的”伍老師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先住下再說吧,這些人厲害得很,你不簽字他們不得罷休的。”我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三個月以後,我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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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這就是文革惡果,後勤人員大過天,惹不起。
HBW 回複 悄悄話 中國這樣的民生環境,天才也會自生自滅的。
愛在春天 回複 悄悄話 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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