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德堡變奏曲（252-262）

哥德堡變奏曲（252-262）

 

252.

以菊花梅花和山茶花

格式化你

以桃樹李樹和洋槐樹

格式化你

以百花的盛開和凋謝

格式化你

以雨水的降落和流淌

格式化你

以幹果水果芝麻綠豆

格式化你

 

以鳥語花香取悅你

以鶯歌燕舞引誘你

以貧窮富裕交織之火焰

之甘露、之風水、之運氣

轉動你、考驗你、塑造你

那是一種格式化

他格式化你

 

253.

以七情六欲格式化你

當你愁苦，或者歡笑

他絕不會心慈手軟放過你

讓你享有一時半刻之休閑

 

以大江大河的奔騰豪放

以山澗溪流的叮叮咚咚

他格式化你，當你愛

或者不愛，當你結婚

生養，勞心傷神於鍋碗瓢盆

他就以一日三餐、生老病死

強迫你，煩擾你，格式化你

 

以大的年月和小的分秒

格式化你，以嬰兒之啼哭

以三姑六姨之情麵、情緒

以對享樂的直覺、本能、迷戀

潛伏在你的頭腦和肺腑

格式化你的眼界和品位

人跳不出自己的觀念

人逃不脫自己的話語

以觀念和話語圍困你

調頻調諧你，格式化你

 

 

254.

以男人的筋骨血肉格式化女人

以女人的柔情蜜意格式化男人

以鐵鍬、鐮刀和鋤頭格式化土地

以房屋、家具、鍋灶、陶罐和米麵

以沒完沒了的事務、憂慮和成就感

對一個人進行反複格式化

直到他俯首稱臣心安理得

 

把一個人格式化成皇帝、天子

君王、王妃，格式化出來禮儀

階級、製度，一層層發指令

格式化滿朝文武和黎民百姓

以五穀雜糧作為犒勞和獎賞

用飯香和肉香格式化一個人

格式化一群人和一個個種族

 

從空格式化出天空

從實化合出來土地

土地之上格式化出村鎮

城鎮格式化出街道、工廠

工廠格式化出工人、機器、財富

以財富的表現形式，以能量的內在特征

格式化出窮人、富人、商人和戲子

讓他們共舞，叫他們合作

借他們陰陽五行和八卦

勾畫出一條條曲線

匯合成一個個旋律

 

 

 

255.

他是牧羊人，他的羊群將失散

給他石頭和磚，蓋起他的房屋

作為農民，他擁有土地和犁耙

但是他將失去，或者顆粒無收

 

給他工廠和流水線，賣給他機床機器

叫他迷失在工程裏，綁他在腳手架上

給他一個職位，繼而讓他失業

因為工廠要倒閉，人群要重組

 

好在他總能找到機會

現在給他純粹的金錢

讓他成為股票操盤手

成為生意人經理人，說客和皮條客

成為不事生產之人，從事資本運作

那麽請讓他再一次破產

在資本運作中傾家蕩產

這是可行的，不過是編排

一個精彩紛呈的傳奇故事

 

讓他卷土重來，看在他母親的份上

成為一名律師，成為一名中醫師

天哪，我看中醫是沒落了

無人能將中醫之名擔當

他現在是個江湖郎中

很有可能是個大騙子

從美國回來的博士將他攻擊

說正教和邪教沒有本質區別

這個迷信科學的科學家

這個冒失鬼、偏執狂

就是說如今除了手術刀

我們不再有好醫好藥

 

256.

看呀，他和他們仍然在尋找，在堅持

到處奔波，以我看人就應該一無所有

或一無所執，因為人們太容易厭倦

不要讓他們擁有什麽固定資產和地產

不要給什麽享樂實惠，隻給一些概念就足夠

給他們定義的本能，給飄忽不定的語法句式

 

但請仍然在人們心中放入念想，放入情感

欲望，讓他們因為雄心勃勃而不辭勞累

讓他們今日爭鬥，明日和解，最後醒悟

因為來日無多、心力憔悴而懊悔連連

 

 

257.

你窮？這麽說貧窮是你的，你擁有貧窮

你是窮人，窮人的窮是你的

簡陋的家業要你來擔當

貧窮之名在你身上映照

貧窮之實將你捆綁牢靠

 

瞧啊，你還僥幸擁有住所？

那麽破舊的房屋必定記在你名下

你是有產者，支配著資產的零頭

茅草和土牆是你的，通過一道什麽樣的門檻

一個人邁入貧窮？跨入門裏門外的空無虛無？

貧窮廣大，浩瀚如海洋，正在把一個人溺斃
 

258.

你如果足夠貧窮，那麽就有幸遇見富人

住到你附近，走在你前麵，他們不是來拯救你

是來看你還有什麽使用價值或剩餘價值

不過這可不是什麽壞事，快準備好簡曆

他們雖不能改變你的命運

倒是能給你安排一個職位

富人見多識廣，手段高明

他們的錢財雖不是你的

他們的名堂名目卻難得一見

趕緊打一聲招呼，說上幾句話
讓那富裕的形式樣式照到你心中

記著那名堂名目，那就是寶貴知識

如話劇歌劇電視劇，正在為你播放

  

259.

辰光如如不動

肚子咕咕作響

一張嘴整天跟著你

褲子褂子可以破舊

困難每天總有，而且是新的

水田旱地和四季自相矛盾

山路土路交織成一世迷途

  

你仍然有幸看見，有幸聽見

還知道動腦筋想著翻身翻盤

隻是覺得喘不過氣來，勞累是你的

衰老是你的，掏不出錢幣的窘迫是你的

麵子丟盡了，寒酸是你的，體麵不歸你所有
美不是你的，醜是你的，窮人的苦，窮人的遲鈍

窮人的潦倒，以及掛在身上的瓶瓶罐罐、叮叮當當

汙穢和汙垢的對立麵：純淨的和純粹的，窮是你的

 

好在終究可以洗一洗，曬一曬，嘮嘮叨叨

拍打拍打灰塵，打個盹，看看天，歎歎氣

偷偷地哭泣，苦喪著臉哀愁，那麽就是說

終歸想有一個奔頭，有一個途徑

有一個前途，或者沒有，或者無所謂

須知凡所有見，凡所有聽，凡所有想

莫不是你的，隻是暫時無法拿在手上

暫時無法兌換，不能變現，還沒有盈餘

誰叫你張開的眼睛？來看看自己的貧窮？      

誰叫你長出的耳朵？來聽聽自己的名聲？

 

260.

那是你的母親和父親，你的源頭

還有親人和仇家，終歸歸一個人所有

由一個人來發揮，發展，安排，籌劃

或者一籌莫展，唉聲歎氣，一蹶不振

這個人肯定是你，聽憑自己淪落著

好歹隻有兩條路：要麽愛，要麽恨

要麽上，要麽下，或者不上不下：

禪定的定，命定的定，一定的定！

 

你窮？就是說你洗不掉窮人之名
你先是聽到什麽人把你這麽定義
於是你就跟著他將自己這麽定義

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你僥幸認識的字和詞

你學習的課程，難道不是一張張羅網為此而來？

為了將你賺入囊中？你所認為的聖賢，難道不是

要在你皮膚和骨頭上釘上窮人和小人的罪名？

讓你永遠抬不起頭？如果不是這樣

那麽這聖賢才是真的聖賢，磕頭吧
如果走到窮途末路仍然不知道磕頭

那麽這些窮日子可就白過了

寶貴的窮讓一個人浪費了

窮日子讓一個人白過了

 

261.

你窮，你來自鄉村，來自城市邊緣

土地被沒收了，可見前世的罪孽不輕

那麽不妨當一個無業遊民，放棄鄉村

放棄農牧，鄉村不再屬於你，不再適合你
你來到城市，那麽恭喜這個城市人，城市接納你

不過你必定貧窮依舊，貧窮緊緊跟隨你如影隨形

因為貧窮注定要有一個人來承擔

這個人就是你：窮人！

 

窮人，窮人的窮和窮人的人歸你

不錯你住在城市，城市是你的

但是城市終歸要有一個窮人

那麽這個窮人就是你 

瓊樓玉宇白白讓你看

但是高處就是不讓你去

你住在低處，住在地下室

就是說你很幸運，還沒有露宿街頭

沒有讓雨水和雪水打濕褲子和被子

街道隨便你走，菜市場和勞動市場隨便你找尋

暫且還沒有警察來盤問你拘留你，你是自由的！

警笛和救護車不為你鳴響，灰塵煙霧你允許你一天天呼吸

嘈雜、喧鬧和奮鬥是你的，汙穢、沙石和垃圾箱隨便你翻

歡笑和哭泣是你的，燈紅酒綠隨便看

你雖然不是座上客，既然讓你看見了

想到了貪著了，那麽一切就歸你所有

 

 

262.

無處可逃，塵世歸你所有

堅守住莫逃離，心平氣和擔當窮人之名

那前世的過錯和今日的敗壞你無法逃避

擔當是你你是有擔當之人，擔當著因果

肩挑前世和來生:今生的你是一個過客

緊咬著苦果，沒來得及變甜

 

你，你是窮人

富人的錢財雖不是你的

富人的名堂名目是你的

你是窮人，擔當著人世困苦

將那破衣爛衫一天天縫補穿著

搖搖擺擺踉踉蹌蹌地走在人世邊緣

等著，熬著，讓執筆之人在一百年後

和你相遇！他替你哭訴，他為你哀嚎

雖然仍然不能為你解脫掉厄運

但他拚命為你在人世苦思冥想

為你寫下光輝燦爛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