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日：天涯萬裏人

爸媽：

古話說得真對！人有“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之別。若不僅僅是“如故”，而真是故人，則喜樂更甚。所以，人生四大喜事中，“他鄉遇故交”是排在“洞房花燭夜”之前的。這幾天，我們就在體會這種人生喜樂。

為著老三的好友夫婦來，家裏就打掃了一下衛生，別的都沒特意準備，因為不需要那些麵子上的虛假熱情。吃飯更隨意，羊肉串是我們倆女人串的，烤是他們倆男人的事。中午逛商場回來，倆身體不好的男人，一個在樓上睡覺，一個在陽光房歇息。我們倆女人，翻出了冰箱裏的菜，一邊聊家常，一邊做飯。她主廚，做了油燜大蝦、幹煸茄子、清炒幹貝。我同時起火，做了清炒蘆筍、拍黃瓜、香幹西芹，再加一個現成的熏黃魚，很快就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倆男人都尊醫囑不喝酒，我們倆女人自己喝，也不用什麽祝酒詞，隨意自在。

我們兩對夫婦已經三年沒見了。可是，三秋仿佛一日，見麵是那麽自然而然，連多餘的寒暄都沒有，一人開口另一人就懂得。比如：做飯的時候，她看著我的調料櫃說：“和我用的一模一樣！看，海天醬油，李錦記蠔油，李錦記蒸魚豉油，鎮江香醋，八角麻油，簡直像把我家的搬過來了。”說起日後的打算，我說等孩子們高中畢業就換一個能四處走走的工作，她笑著說：“這正是我的理想啊！”早餐後出門去散步，晨風托著黃葉輕輕拂過，清涼舒爽。小區裏安安靜靜，唯有秋蟲聲唧唧。“啪”的一聲脆響，是鬆鼠輕巧地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樹下，有兩頭鹿露出身影。我說喜歡這種恬靜的生活方式，她笑著點頭：“我也是！這才是真正的歲月靜好。城市裏太鬧了。”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午飯過後，送她們去火車站。一路上，大家都在回憶當年的點點滴滴：一行人騎自行車從大鍾寺去香山，第一場大雪後逛頤和園，北大後門到清華東門間那條小街上的書攤兒，辣香四溢的“金山城”火鍋店，特別便宜的那家水果市場……

依舊雄偉的DC火車站前，永遠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不能久停，也無暇話別，隻輕輕擁抱了一下她們，笑著說聲“保重”就匆匆離開。轉身的刹那，鼻子一酸，隻好仰頭望著那片天空。

老大看我停住了腳，小心翼翼地問：“媽你沒事吧？”

我笑了笑，搖頭：“沒事。風有點大。”

真的沒事。隻是突然想起那首詩：“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遙知湖上一樽酒，能憶天涯萬裏人。”雖然是後人把話本裏的句子和歐陽修的詩攢在一起，可真的讓人感慨。此別，我們又是“天涯萬裏人”了……

秋天真是一個容易傷感的季節啊。

寫到這兒，突然發現我們居然連一張合影都沒照，真的就像天天在一起，今兒不過是來串了個門兒。想到這兒，我又樂了。這大概就是心無芥蒂的真朋友吧？嗬嗬。

即此，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