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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日之二 (Sept 5, 2017)

(2018-12-15 13:53:14) 下一個

一早醒來比平時晚了十分鍾。加快行動速度。匆忙看了一眼窗外,淺藍淡灰的天際伴有粉紅的日光,看上去是個晴天的兆頭。身上覺得涼,皮膚敏感地覺察著季節的變化。在狹小的浴室裏,燈光是最亮的。記得六年前我剛剛搬進這所小房子是,一個朋友來參觀,就評論說,那間浴室是這個房子裏最溫馨的地方。我猜大概就是因為它小而光明,並且一塵不染。

今天開學。大部分學生開始新學期。漫長的假期好像泡了一次長足的熱水澡,渾身筋骨鬆弛,慵懶欲眠。每個汗毛孔都舒展開來,秋風一起,激醒那些個倦怠的神經。馬路上的人和車多起來,人們給城市帶來了躁動,不安,匆匆忙忙,爭先恐後。今天又有多少天然鮮活的小東西被輸送進我們設計的大機器裏去開眼界見世麵,去學習活下去的種種雕蟲小技。

公車停在第六街的站牌下等待七點四十五分的到來。那是它的時刻表。我隨手拿出手機,意外地發現S兄發了一條問候短信。時值國內晚上九點多,想來他是忙完了一天工作,晚飯也在哪裏吃過了,回到寂靜無聲的家裏。他問我是否在上班,我回說在路上,快到公司了。他又問,你們是十點鍾上班嗎?我笑了,他一定搞錯了時差,算錯了時間。我每天八點鍾準時到公司,既是作為員工的責任,也變成了我的頑固習慣。習慣於搭乘同一班公車,瞄一眼同車的“熟人”;在同一路口看見同一輛車奇妙地準時出現在那裏;觀望同一個老太太亂穿馬路,偶爾引人鳴笛示威。

當我步入辦公室時,回信給S兄:到公司了,現在是八點鍾。

我和S兄相識二十餘年。在一個冬天的早晨,一個穿著嫩綠色防寒服,素麵朝天的年輕女孩騎車頂風一路向著某個方向努力騎了半天,她是去麵試的。在樓道裏問了人,找到麵試官的辦公室,裏麵卻空無一人,她呼哧呼哧喘著氣,猶豫了一下,坐到一張舊沙發裏靜靜地等著。年輕的我想像這麵試官的樣子:男性,中年,穩重,或許有點傲慢。但一定是穿著深色西裝,看上去很得體的樣子。

當麵試官卷著一身寒氣衝進來的時候,我對自己的想像力簡直無法原諒。眼前這位先生,顯然比我年長,但遠不到中年。一副寬大的眼鏡突顯得他的雙眼。似乎要將人攝到瞳孔裏去,臉色是黝黑的,或許是沒來得及洗臉?他略含著腰,也不和人握手寒暄,嘴裏道著歉,轉身便坐進了椅子裏。我年輕,沒見過什麽世麵,又天生靦腆,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略顯慌亂的場麵,半抬了身子又坐回了沙發。麵試官盯著桌子上的簡曆,開始發問。現在已經完全記不起當初的談話內容,隻知道預先準備好的一番應付麵試的說辭似乎全無用武之地。雲霧裏進雲霧裏出,迷迷糊糊地出了辦公室,心想大概不成了。因為麵試官不問常規問題,而且態度模糊。不過後來的結果是又經過兩輪麵試,我被錄用,並成了那位麵試官也就是S兄的屬下。

當年S兄在公司裏算是意氣風發,年輕有為。不到三十歲的年齡,已經獨當一麵管理著一個大部門。他名牌大學畢業,聰明,尖銳,表麵上混跡於江湖,骨子裏有一股孤傲。我對他是敬而遠之的態度。我本就愚鈍,更是有一種怪脾氣,對於上司,除非是工作需要,否則絕不主動攀談親近。對於我來說,S兄在很長時間裏都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與我無太大關係。一個孤傲,一個不屑,其實是一回事。從陌生到熟悉,再到可以聊任何事情的朋友,是自然而然發生著。我自從移居國外,對S兄很少想起,但每次回國,若是與他相聚喝酒,總是覺得時間並沒有帶走什麽。

他在短信裏說,過得一般,有點鬱悶,越來越找不到人隨便聊天。我這裏的一天剛剛開始,他那邊已入夜。很顯然,事業上的成就依然不能全然化解人生的寂寥。缺少的那一塊,不知什麽時候什麽人可以替他填補。我眼下能說的就是,等我下次回去,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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