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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情趣

(2019-03-01 20:28:59) 下一個

我自認為自己是個晚熟的人。無論是從外形還是內裏。
                 
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家裏的一個客人就曾看著我對媽媽說,我看上去隻象個三年級的學生,很小的樣子。我知道那是我的表情和眼神。那時候聽了這話心裏很不服氣,有讓人小看了的感覺。但這仿佛成了真理,人人見了我都這麽說,所以我漸漸習慣了自己“很小”的樣子。

成年後,被人“小看”,對女人來說成了一種恭維。於是我再聽到有人說我完全不象實際年齡那麽大,就有了占了生活便宜的感覺,心裏會掠過一絲竊喜。若有人問我如何保養,我就隻有兩個字:遺傳。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象我這樣幸運,有這樣一份得天獨厚的遺傳因子。我經常素麵朝天,隻要保持清潔就很快樂。有一個親密的朋友在很多年前對我說過,她不化妝就不敢出門。她覺得不化妝的臉不是她自己的。其實她是個長得不俗的女孩。可她相信彩妝的盒子勝過相信自己的純淨。
                 
但是,無論是幸運的遺傳還是一流的化妝,人是躲不過歲月的剝削的。這是鐵定的事實。在這個似乎殘忍的事實的另一麵,還有一個事實:一個充滿情趣的靈魂是可以永垂不朽的。

深冬,地上鋪了厚重純白的雪。寒氣沒有經過皮膚直接嵌進骨縫。從外麵回來,感謝家的溫暖。房間顯得很寂靜,所有的窗簾都是放下來的,光線昏暗。雖然天色已晚,也不妨將簾子拉起,坐在窗邊,看街上的車燈瀉出金色的光,連成一條蜿蜒的河。我就沉默著欣賞一種無聲的秩序。可以感覺到車裏人的心平氣和。等待回家的心情是祥和安然的。那是一種神奇的力量,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川流不息的車隊中,會不時出現一道裂縫,讓等在叉路上的車可以插進來,給回家的路多出一些光亮。我看到每日發生的過程,把它當作景色,裝在心裏的像冊裏。好象在浩瀚紛雜的千頭萬緒中抽出一條線索,讓每天的生活有一個軌跡,有一個終點。這樣,眼神裏就有一份自若,不容易被無所謂的事攪擾。知道心裏的光在哪裏就不會迷途。
                 
大前年回家探親。坐在出租車裏,發現城市裏多了許多咖啡店。名字都很漂亮:名典,上島,左岸,還有星巴達。有開在寫字樓底層的,也有開在繁華街道的交口地段。從它們身邊經過,看到裏麵坐著的都是年輕時髦的男孩女孩。臉上的笑沉醉,驕傲,還有一點青澀。我相信,當他們步出這些名字響亮的咖啡店時,心裏會有一種滿足感。這是很典型的城市生活狀態。不停地追逐隨時隨地出現的新鮮事物,象久經饑荒的人饑不擇食。


咖啡的種子從埃塞俄比亞和非洲之角開始,經曆了千年悲情又浪漫的旅行,成為口味獨特的飲料。但我相信清晨或黃昏,很多人在咖啡店裏付出不菲的價格,嘬飲如時尚標誌的藍山,隻是一種空洞的物質追求。除非飲它的人產生了與其品位的真切共鳴,那麽那杯咖啡不論是辛辣或是醇香,都已升華為一個人的獨特品位。那麽飲用者才擁有了喝咖啡的情趣。

 這正如《紅樓夢》裏“晴雯撕扇”一節,寶玉勸晴雯:“你愛打就打,這些東西原不過是借人所用,你愛這樣,你愛那樣,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著玩也可使得,隻是不可生氣時拿他出氣。就如杯盤,原是盛東西的,你喜聽那一聲響,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使得,隻是別在生氣時拿他出氣,這就是愛物了。”這就是寶玉獨有的人生情趣。他懂得物是借人所用,人是為性情所驅使,不是物的奴隸。所以他灑脫得很.

一直認為從容淡定是最不易得的。一個從容淡定的人會比較有吸引力。不論男人或女人。因為從容淡定是從一個人的情趣中培養出來的果實。這種情趣裏有些不諳世事的成分,有些風花雪月的影子,還有些自我認可的篤定。又如一片閑雲,隨遇而安。帶著些嚴格的準則,卻不咄咄逼人。從容淡定的人可以拒絕任何與自己性情無關的誘惑。他們保持著一種特有的姿態,洗盡鉛華,在遊移潛進之中抵達生命的高潮。
                 
情趣是我創作生活的鑰匙。正象坐在昏沉的窗前,於寂寥中發現律動,在繁雜中尋出線索。情趣是在心裏靜靜開放的一枝沉香的花。由裏及外,在孤獨中也會散發神秘的氣息。
                 
(2007.09.30 舊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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