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情流感（6）

2005/11/23 作者：夜蜻蜓 2005/11/23 作者：夜蜻蜓 六．白老鼠黑老鼠 老衛看見張小莉的時候如雷擊一般地愣住了：張小莉滿臉的疲憊和滄傷，額頭上那深深的抬頭紋早來了起碼整整十年！要不是張小莉開口叫老衛，老衛真不敢相信那就是曾經的張小莉。大學裏的張小莉雖說容貌不出眾，可怎麽也算得上是個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就算十幾年過去了，可也不至於衰老成這樣啊。再說了，小何不是說張小莉的老公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有車有房的嗎？可怎麽張小莉的模樣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享福的富婆呢？現在的女人，不管有錢沒錢，多懂得保養阿？可…… 張小莉早把老衛的失態看在了眼裏，有點自嘲地問：“我是不是看起來很老啊？” 這一問到讓老衛不好意思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挽救：“不老不老，怎麽會呢？再老也沒我老吧。就覺得好像和以前哪裏有點不太一樣，嗬嗬。阿，對了，你以前是長頭發的吧？現在改短頭發了。一下子不太適應。嗬嗬。　” “我知道我現在看起來很老。”張小莉倒顯得到很平靜，似乎已經習慣了熟識的人看見她時的驚訝。她看了看老衛，喝了口茶，說：“我想請你幫我辦件事兒。” “行啊行啊，好說。隻要我能幫上忙。”老衛坐到張小莉的對麵。這是張小莉下榻賓館的餐廳。一個小雅間，一張圓桌，落座的隻他們倆。老衛剛進門時還以為走錯了房間——張小莉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張小莉在老衛來之前已經點好了菜。這會兒菜陸陸續續地上了桌。老衛心裏忙著犯嘀咕，上了些什麽菜根本沒留意。再說了，他還真不是為了吃這一口來的。大學裏對張小莉還未真正開始行動就匆匆收了山，這一晃也十幾年過去了。正因為沒有正正經經開始過，再加上畢業後一到單位就跟現在的老婆開始談朋友然後順理成章地結婚生子，所以老衛差不多把張小莉那檔子事兒給忘了。現在，張小莉的突然出現讓老衛一下子回到了從前。張小莉是老衛第一次動了追的念頭的女孩子，可結果……所以老衛心裏覺得別扭。可現在看著張小莉那幅明顯遭受了什麽重大打擊的樣子，老衛的那點子別扭一下子全沒了，剩下的隻有疑惑：怎麽會這樣呢？！又不好開口問。 兩人都隻喝茶沒有動筷子。 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張小莉清了清嗓子，朝門口的方向看了看，然後用低低的聲音對老衛說：“你能不能幫我存五十萬在你那兒？人民幣。” 老衛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看了下包間的門：門關著呢。服務員上完菜張小莉就讓他們都出去了。說沒有叫的時候請不要進來打擾。服務員早習慣了，沒有表示什麽詫異就關門走了。 沒等老衛開口張小莉又說：“先不要問我為什麽。我不方便說。而且你知道了反而對你不好。不過，這錢是幹淨的。我發誓。你考慮考慮好嗎？過兩天我再打電話給你你給我個答複。現在我能相信的人隻有你了。還有，不要告訴小何。他要問你了，你就說我隻是出差路過順便看看老同學。”說到這兒，張小莉停了停，口氣有點遲疑地說“你最好也不要對你老婆說。不管你幫不幫我都不要對她講這件事。好嗎？” 張小莉說完，兩眼看著老衛，似乎很希望老衛現在馬上說出個“好，沒問題！”。可她心裏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前兩天她給老衛打電話的本意是想試探一下老衛現在對她的感覺。她知道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雖然當初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老衛也從沒對她說過喜歡她，可她能感覺到老衛對她的那點心思。張小莉對老衛的印象一般，覺得他是那種絕對算不上聰明但也絕對沒有什麽壞心眼的人。張小莉知道就算在大學裏沒有跟石鵬（張小莉的老公）談朋友也不會和老衛走到一起。這次她孤注一擲地找到老衛也是經過了好多天的深思熟慮才決定下來的。 首先她得找一個她熟悉而她周圍的人不熟悉甚至根本不認識的人。這點，老衛合適。老衛是大學同學，四年，不算太長但還是足以基本了解一個人了。加上老衛喜歡過她，那就跟一般的同學有點不一樣。張小莉雖然不喜歡老衛，但對老衛還是時不時地冷眼旁觀一下，所以老衛的種種張小莉心裏還是清楚的。一畢業張小莉就跟大學班上的同學斷了聯係，所以她周圍的朋友熟人還有親戚什麽的對她大學班上的同學一個都不認識。她也從來沒有對人提起過老衛。偶爾提到其他同學的時候也從來不說名字，隻說“我大學有個同學”怎麽怎麽的。 其次，這個人得她可以相信的人。這點，老衛也合適。這到不完全因為老衛曾經喜歡過她，而是她覺得老衛還算得上是個老實人。這主要的，是因為老衛胸無大誌。這人一胸無大誌了吧，就容易滿足，就不容易去東想西想，也就不太容易受到誘惑不太容易鋌而走險。她打聽過，老衛從畢業到現在一直都在國營企業工作，那麽多人下海了，他居然從來沒有到海邊去散過步。這說明老衛膽子小。另外還聽說老衛工作的地方是工會，十幾年了，他居然連一官半職都沒混上，這對老衛老婆來說是她這兩天加上絕對值符號的理由，可在張小莉看來這正好說明老衛還沒變成個社會油子：沒有官場的應酬，沒有成天沉浸在黑暗麵裏，怎麽也不會有多黑。所以她覺得老衛應該是可靠的。 最後，也因為她實在是沒有別的人好選擇了。自己現在身邊的人是不可取的。其他的，太不熟悉的吧，太不放心。她給老衛打電話的時候一開始的確希望老衛的反應能夠強烈一點，那樣，她話容易說出口，事情辦成的可能性也大一點。可沒想到老衛居然一點都不記得她了，連她最後都說出自己的名字了老衛還沒想起來。這讓她非常失望，幾乎打消了讓老衛幫忙的念頭。可後來又一想，這樣反倒比較好，不會出現什麽拖泥帶水的事情。他願意幫就幫，不願意就算了。她今天是專程來看看老衛現在到底變成什麽樣兒的人了，不是指外表，這個，張小莉沒興趣，而是想知道老衛是不是她心裏估摸的那樣。 她明白自己給老衛出了個難題，可在她沒有十二分把握前她不願意讓老衛知道更多。她心裏有那份自信能趁著一頓飯的功夫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來。看人那可是她的長項，雖說讀大學的時候她不怎麽愛說話，可心裏一直都很有主張。工作後一直呆在政府機關，做的也都是跟人打交道的事兒，什麽人沒見過？！所以她相信隻要自己跟老衛那麽麵對麵坐著說上一陣子話就可以做出最後的決定了。這也是她為什麽單刀直入的原因。她想看看老衛的反應。如果老衛反應很激烈，不管是一口答應也好（雖然這是她希望的）還是一口回絕掉（這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都會讓她有所猶豫。可如果老衛呈沉思狀，那說明老衛還是以前的老衛：老衛做什麽事都得想好了再做，從不激進。而且如果老衛有所猶豫的話，那也符合常情：畢竟是有家有室的人，如果他連考慮都不考慮就一口答應了，那他的可靠性還真得打個問號——他可以置家人而不顧誰知道他會對跟他無親無故的人怎麽樣？！ 接下來他們沒有再談關於錢的事。張小莉不願意多說，老衛也不好多問。兩人吃著飯，說些不痛不癢的話，無非是哪些同學在哪裏都幹些什麽之類的。大部分是張小莉問，老衛回答。不過張小莉沒有問老衛的家以及老衛老婆小孩之類的，自然也沒有對老衛提起自己的家庭狀況。這倒是很少見的。老同學見麵，問的最多的當然是對方的現狀。可張小莉不談這些，老衛也就不談。 吃完飯兩人就道了別，說好過兩天電話聯係。張小莉並沒有給老衛自己的電話。老衛也沒有問她。然後老衛就回辦公室上班去了。 下午坐在辦公室裏老衛心裏一直在想這件事。張小莉托他辦的事還真不好辦。老衛沒想到張小莉請他辦的會是這麽一件事。五十萬人民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現如今幾百萬上千萬大家夥說起來眼都不帶眨的。要是哪天報道說抓住了個貪汙幾萬十幾萬的，恐怕大家都會笑他：就那麽點兒錢還犯得著冒那麽大風險去貪？要做還不幹脆做大點？！不都是賭一把麽，贏就贏了，輸了就當自己不走運好了！ 張小莉說這錢是幹淨的。怎麽個幹淨法？如果真是幹幹淨淨的，幹嘛要讓他幫著存？說是因為信任他，難道她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還沒有他老衛可信？！再說了，她就不會有什麽好朋友之類可以托付的人？自己雖說跟她同過四年學，可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她就不想想這人是會變的？萬一老衛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老衛了呢？而且事實上老衛還真不是從前那個老衛了呢。要不，這十幾年豈不是白活了？！ 如果這錢不幹淨那就更麻煩。這錢是從什麽渠道來的？敲詐？不可能。他們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委托人會自己送錢上門的，哪還需要動這些歪腦筋？！別人賄賂的？有自己的公司就相當於有了個洗錢的渠道，哪裏用得著偷偷摸摸地藏到老衛這裏來？做幾筆帳不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那，是貪汙的？張小莉老公不是老早就辭了公職了麽，到哪裏去貪汙？！張小莉聽小何講在政府機關辦事，倒是有可能貪汙。可她沒必要去貪汙阿。她老公賺的錢難道還不夠他們用還需要她去冒那個險？！ 對貪汙老衛倒是很看得開的。習慣了。特別是在這國營企業，什麽樣的貪汙沒有？個人貪汙集體貪汙主動貪汙被動貪汙大貪小貪，就連守大門的也會順手拿幾本公家的便簽回去給小孩當草稿紙用。要不為什麽大大小小的國營企業都虧損？老衛自己單位就虧損一個億！當然了，那是在公司股票上市之後才公布的。上市前和準備上市的時候公司的業績可一直報的都是盈利，不但盈利，業績還相當不錯。可上市第二年就報虧損，而且一虧就上億。你真以為一年就能虧那麽多？還不是多年積累下來的？上市的報表那是做出來的。做，明白麽？而且是人來做不是機器。機器是死的，一是一二是二。而人呢，卻是活的。靈活度彈性度濕潤度完全取決於你的需要。 老衛相信自己的老丈人肯定也是不幹淨的。就算沒有主動貪汙過至少也被動貪汙或者集體貪汙過。至於不幹淨到什麽地步，他不知道。二三十萬總歸有的吧。不都這麽說麽，一個車間主任想要貪汙二十萬隨隨便便，官越大貪汙起來越方便——因為有人送阿，什麽下級單位，關係戶，求你辦事兒的，辦完事兒答謝的，就是什麽事兒都沒有也會給你送：為了以後好辦事兒啊！用來行賄的這些個東西你以為哪裏來的？有幾個人是真的掏自己的腰包？要真掏自己腰包誰還那麽大氣？還不都是拿大鍋裏的來放到你這小灶上來？公款吃喝小意思了，公款請消費小姐的都有。要不這上億的虧損怎麽來？所以呢那個白貓黑貓的，換在了這國營企業就該是白老鼠黑老鼠：不管你是白老鼠還是黑老鼠，隻要有能耐把大鍋裏的撥拉到自己小灶上就是有膽量的老鼠。如果你不但撥拉到了自己的小灶還沒被老鼠夾給夾著，那你就是有本事的老鼠。如果你不但撥拉到了自己的小灶而且沒有被老鼠夾給夾著最後居然被當作了貓，那你可真的是隻好老鼠！ 老衛雖然守著個不幹不淨的老丈人，可說真心話還真沒見過什麽大錢。這麽大數目的錢跟自己發生關係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當然了，張小莉說了，那隻是存在他的名下，也就是說所有權還是屬於張小莉不是他老衛。可銀行或者別人不會這麽看啊。白紙黑字的可是記在他的賬號下的，除了張小莉和他老衛自己誰知道這到底是誰的錢？你老衛一個普通職員憑什麽突然一下子就有了五十萬的積蓄？而張小莉還專門叮囑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就是老衛老婆也不讓告訴，這讓老衛更犯難。小何那裏吧，說不說到無所謂。他真問起來了，完全可以象張小莉說的那樣告訴他張小莉隻是順道看看老同學。雖然他跟小何說起過張小莉自稱有事請他幫忙，可那也是一句話就可以搪塞過去的：就說她也就隨口那麽一說，其實根本沒有什麽事兒。可老婆那裏絕對不可能這麽簡單搪塞的。她不知道還好辦，可一旦知道了呢？怎麽跟她解釋？跟她說張小莉是大學同學？要是普通同學誰那麽放心地把五十萬交給你？可要說關係不一般，老衛還真沒跟張小莉不一般過。可老衛老婆會信麽？換了老衛也不信。而且最主要的，是張小莉還不願意告訴老衛為什麽要他幫她存這筆錢。不明不白的，讓他怎麽做？ 老衛之所以沒有一口回絕掉不是因為曾經喜歡過張小莉，也不是因為張小莉說的什麽他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而是因為張小莉那幅模樣：她看起來完全是一幅窮途末路的樣子，老衛怕自己當麵一口拒絕了她會當場倒下。還好張小莉也沒有要他馬上表態。老衛想，等張小莉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再回絕她也一樣。沒有麵對麵的時候話也說得出口一點。就這麽辦吧。 老衛推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基本想好了怎麽回絕張小莉。可他心裏還是不明白張小莉怎麽一下子變得如此憔悴，她那五十萬人民幣到底是怎麽回事。 （版權所有。未經作者同意不得隨意轉載。謝謝） 本故事及人物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