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老鼠愛上貓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做假時假亦真
正文

愛你二十四小時

(2005-11-18 02:12:58) 下一個
愛你二十四小時 (2005/11/17) 作者:夜蜻蜓 車身猛地一晃,頭撞在了車窗上,我醒了。 我偷眼看了下四周,希望沒有人看見我的窘態。我看見過火車上打瞌睡的眾生相,一個詞:醜態百出。人最放肆的時候大概就是睡著的時候了。 還好是晚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睡覺。沒有閉上眼睛的那幾個人也已經眼光發散陷入了一種半麻木狀態,身體隨著列車的開動有節奏地晃過來晃過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我低頭看了下表,還有整整二十四小時呢。我有點後悔不聽朋友的勸告一時突發奇想非要坐硬座。還有整整二十四小時呢。任人宰割的二十四小時。 一抬眼,我看見了他。 他看著我。而且根本就是那種已經看了很久的樣子,眼光完全沒有回避的意思。人的眼光大概也有慣性的吧,盯著一個地方的時候久了,很難一下子收回去。 剛才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醒著,而且居然在看我。晚上車廂裏的燈光很暗,好多燈都被關掉了,怕影響旅客的休息。隻有到站的時候才會燈火通明。 他突然笑笑。沒有聲音的笑。可絕對不是微笑,因為他嘴巴張得老大,就象讓人去數他的牙一樣。 我看看他,決定不對他笑。 他多大?十五十六還是十七?反正就在這幾個數字之間。未成年。可是絕對不是小孩子了。對小孩子我可以笑笑,可以說幾句話,問問爸爸媽媽在哪裏啊什麽的。要是年紀大的,或者是中年的,我可以有禮貌地回笑一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我可以跟他聊天也可以不理他。可是,他這麽個年紀的,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對他。半大不小的。 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跟這種年紀的男孩子打過交道。有過的時候我也正好那麽大。 他本來靠著的身體突然伏過來壓在我和他之間的小茶幾上,用低低的聲音問我:“你出差啊?” 我看看他,決定還是不說話。可他就那麽伏在那裏眼睛直直地看著我等我回答。我突然生起自己的氣來:一個小屁孩,怕什麽!再怎麽我也比他大六七歲呢! “不是。我回家。”我鎮定下來,很平靜地回答他。 “哦。哪裏下阿?”看來他很好奇。 “再過二十四小時。”你好奇我可不必滿足你的好奇。我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恢複過來了,不再因為自己打瞌睡的窘態被別人看見而惱火。 “哦,還有二十四小時阿?”他又笑了笑,接著又說了句什麽。正好火車呼地一聲鑽進了隧道,立刻滿耳咣當咣當亂響起來。我沒有聽清他後麵的那句話。 他看見我滿眼問號就大聲叫著說了一句什麽。我還是沒有聽清。他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一點。我把身子往他的方向傾了傾,我承認我好奇,想知道他說了什麽。 “愛你二十四小時!”等我湊過去的時候他突然這麽大叫了一句。 他叫的聲音那麽大,盡管火車在隧道裏,盡管轟隆轟隆亂響,坐我旁邊的人還是被驚醒了。那人茫然地看了下左右,閉上眼又睡了。應該沒有聽清楚他說的話吧? 我臉刷地一下紅了。要命!不但臉紅了,脖子大概也紅了!我真的開始萬分後悔居然突發奇想坐什麽硬座。要是在臥鋪車廂怎麽會這麽一大晚地被人麵對麵涮?!而且居然被個小屁孩給涮了! 我怒目相視。可我居然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我就那麽氣衝衝地看著他。我說過了,對他這種年齡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罵他?我從來沒有罵過人。打他?他雖然年齡比我小個頭可不比我小。 我就那麽恨恨地看著他。心理琢磨著得想個什麽法子涮回來。 他沒事人一樣又把身體靠回去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而且,居然還看著我!居然還看著我笑!咧著張大嘴! 火車終於開出了隧道。車廂裏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我有家。可我從來不回去。”他把眼光轉向黑漆漆的車窗外,平靜地說。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此後他一直沒有跟我說話,我當然也不會跟他說話。可我卻再也睡不著了。傻呆呆地跟著列車晃動著,大腦裏一片空白。 夜還長呢。要是列車這個時候突然出了軌,大家大概都會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毫無痛苦地去見上帝。 過了不知道多久,很久吧,人在感覺麻木的時候會失去時間概念的,來了一個人,和他差不多年紀,大概是他的朋友。來的那個人沒說話,隻朝他點點頭,他站起身來走出去然後又轉過身來遞給我一個本子,說:“從你包裏掉出來的,我看見了,就幫你撿起來了。” 我拿過來一看,是我的記事本。 我狐疑地看看他,說了聲謝謝。我記得上車前我專門仔細檢查過包,拉鏈是拉上的。 我把緊靠在自己身邊的包拿出來放在茶幾上打開來一一查看了一番。什麽都沒有少。或許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讓記事本掉了出來。 我又對他說了聲謝謝。他笑笑,這次是微笑,沒有咧開大嘴。然後跟他朋友走了。 他一直沒有回來。 夜真的好長阿。我簡直懷疑天還會不會亮。不會永遠這麽在黑夜裏轟隆轟隆下去吧?! 我看看表,淩晨2點。 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時間。 前麵車廂裏似乎有什麽騷動,不少人被吵醒了,大家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麽,嗡嗡嗡嗡的,猶如飛過無數的蜜蜂,紛亂而又無序。很快大家又都陸陸續續麻木地睡著了。 前麵快要到站了,我想在到站前上個廁所。 我站起來朝廁所走去,一麵努力不讓自己倒在睡著的其他乘客身上。就在我要打開廁所門的一霎那,我看見了他。 他站在兩節車廂的連接處。站在他身邊的還有兩個穿製服的乘警。我清楚地看見銬在他雙手上的手銬。他雙手舉著,一隻手捂著頭,半邊臉上滿是凝固的血。 他看著我。眼睛很亮。太亮了。簡直就是賊亮! 我情不自禁地朝他走過去。他突然把頭轉到了另一邊。乘警立刻警覺地朝我的方向看過來。眼光刀子一樣地在我身上搜索了一遍。我不知所措地停住了腳。“他們不會把我當作同犯吧?!”我退縮了。 我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的頭還在流血嗎?他做了什麽?為什麽被抓?打架了還是……我突然一怔,小偷?!團夥作案?!那他的朋友呢?他不是跟他朋友走的嗎?怎麽現在隻有他一個人?我心裏亂七八糟的。眼前晃著他的笑,沒心沒肺的樣子,咧著大嘴,等著別人去數他的牙。 車到站了。乘警押著他下了車。他沒有回頭看。沒有回頭。 一直等到列車開動我才回到我的座位。心裏說不出的一種味道。很煩。 我打開包,拿出記事本。他不會是把我的記事本偷走了然後發現不過是一個記事本所以才還給我吧?我的記事本是真皮皮麵的,晃眼一看很象微型小坤包。 我打開記事本,發現有一頁被折了起來。我一向很愛惜字紙,從來沒有折角的習慣。我翻到被折起來的那一頁。那是一封我寫給媽媽的信。是媽媽離開我整整八年後我給她寫的第一封信。整整八年,我把自己封閉了起來。這封信是準備回家的時候放到公墓裏去的。我希望媽媽能夠在另一個世界看見它。看見我的思念。 他一定讀了這封信。這個有家不願意回去的小屁孩。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孤獨的吧?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是那麽地彷徨,那麽無助,那麽累。 “愛你二十四小時!” 無助的時候最需要的是愛。而這個愛,可以是各種各樣的。重要的,不是愛的形式,而是愛的感覺。 咧著大嘴笑的男孩,如果還能遇見你,如果你還會對我說“愛你二十四小時”我會對你說:“好的。” (版權所有,未經本文作者許可,不得隨意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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