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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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文學翻譯作品致命地帶 - 連載(二)

(2018-06-19 08:16:25) 下一個

跳躍者

 

1980年1月15日

 

護士和助理推著運送病人用的輪床跑過來,把查爾斯·莫奈抬上去,推到了內羅畢醫院的重症監護室。揚聲器裏傳出對醫生的呼叫:重症監護室有一位病人在出血。一個叫謝姆·穆索克的年輕醫生跑來了現場。穆索克醫生是個充滿活力的人,熱情而有幽默感,被很多人認為是醫院裏最優秀的年輕醫生之一。他經常工作很長時間,對緊急情況有很好的感覺。他發現莫奈躺在輪床上,但不知道莫奈有什麽毛病,隻知道他明顯在大出血。沒有時間搞清楚是什麽引起大出血了,莫奈呼吸困難,接著呼吸停止了。他是吸入了血液,導致呼吸抑製。

 

穆索克醫生摸了一下病人的脈搏:弱而緩慢。一個護士拿著喉鏡跑來,喉鏡是個可以用來打開呼吸道的管子。穆索克醫生撕開莫奈的襯衫,這樣他可以觀察到胸部的起伏。他站在輪床的頭部,俯身到莫奈倒著的臉上,直到他正對著莫奈的眼睛。

 

莫奈眼睛紅紅地盯視著穆索克醫生,但眼球不動,瞳孔也放大了。腦損傷:愚蠢!他的鼻腔和嘴裏都是血。穆索克醫生把病人的頭向後傾斜了一點兒,使呼吸道能打開,喉鏡可以插進去。他沒有戴橡皮手套,用手指在病人的舌頭周圍掃了一圈,清除嘴裏的殘渣,黏液和血。他的手被黑色凝乳狀物弄得滑膩膩的。病人聞起來是嘔吐和血液混合起來的味道,但這對穆索克醫生來說一點兒也不新鮮,他專注著自己的工作。穆索克醫生俯下身去直到離莫奈的臉隻有幾英寸遠,然後從莫奈的嘴裏看進去來判斷喉鏡的位置。接著他把喉鏡從莫奈的舌頭上滑進去,並把他的舌頭推到一邊,這樣他可以看到會厭更裏麵的呼吸道,那是向裏通到肺部的一個黑洞。他把喉鏡向黑洞裏推了進去,通過這個器械向裏凝視。莫奈突然痙攣了一下,猛烈晃動起來。

 

莫奈嘔吐了。

 

黑色嘔吐物從喉鏡周圍湧上來,從莫奈嘴裏噴出來。黑紅混合的液體噴到半空中,象淋浴似地灑到穆索克醫生身上。嘔吐物進入他的眼睛裏,濺到他的白大褂上直到胸部,他的身上染滿了一串串紅色帶著黑色斑點的黏液。嘔吐物甚至進入了他的嘴裏。

 

穆索克醫生重新擺弄了一下病人的頭部,用手指把病人嘴裏的血掃出來。血蓋滿了他的手掌、手腕和前臂,濺得到處都是,覆蓋了輪車、穆索克醫生和地麵。重症監護室的護士都不敢相信他們的眼睛。穆索克醫生凝視著呼吸道裏麵,把喉鏡更深地推向肺部。他看到呼吸道裏血糊糊的。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音進入病人的肺裏,莫奈又開始呼吸了。

 

病人很明顯是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他流失了太多的血以致脫水。血幾乎是從他身體上的所有開口湧出來,身體裏已經沒有足夠的血來維持血液循環,所以他的心跳很緩慢,血壓也幾乎降到了零。他需要輸血。

 

一個護士拿來了一袋全血。穆索克醫生把袋子掛到架子上,把針插入了病人的胳膊。病人的血管有點兒不對頭,血從針眼附近湧出來。穆索克醫生又試了一次,把針插進病人胳膊的另一處地方尋找血管。失敗。更多的血湧了出來。不管穆索克醫生在病人胳膊上任何一處下針,血管都會象煮熟的意大利麵一樣破裂,流出血來。血從針眼裏不凝結地順著病人的胳膊流下來。顯然他的血液不正常。穆索克醫生放棄了給病人輸血的努力,害怕病人會因為胳膊上的小小針孔而流血至死。病人仍然從腸子裏大出血,現在血的顏色變得象瀝青一樣黑。

 

莫奈陷入更深的昏迷,再也沒有蘇醒過來,淩晨的時候死在了重症監護室。在這過程中,穆索克醫生一直在他身旁。

 

醫院不知道莫奈死於什麽,這是個無法解釋的死亡。他們解剖了莫奈,發現他的腎髒和肝髒都被摧毀了。他的肝呈現黃色,而且部分已經液化了,看起來象個屍體的肝,似乎莫奈在死前就變成屍體了。內髒及其內膜的脫落也經常出現於死了幾天的屍身上。確切地說到底是什麽引起了死亡?太多的可能性使死因很難說清,這個人身體裏所有的地方都出錯了,真是所有地方,任何一處錯誤都能導致死亡:血凝,大出血,肝變成布丁,腸裏滿是血。因為沒有詞語可以描述發生的事情,他們最後稱呼這個案例為“爆發性肝衰竭”。他屍體的剩餘部分被放入防水的袋子,據一個記錄說,此袋後來埋在了當地。我幾年後到內羅畢時,已經沒有人記得莫奈的墓穴在哪兒了。

 

1980年1月24日

 

在病人的嘔吐物進入謝姆·穆索克醫生的眼睛和嘴裏九天後,穆索克醫生開始覺得後背疼痛。他是很少背痛的,實際上他從來沒有過嚴重的背痛,但他快三十歲了,他想他可能到了男人開始背痛的年齡了。前幾個星期他一直強迫自己拚命工作,為了一個有心髒問題的病人整夜沒有休息,第二天晚上因為那個從北邊來的大出血的法國人又幾乎整夜沒有休息,他已經連軸轉幾天沒有睡覺了。他沒有對自己嘔吐的事情想太多,甚至背痛開始散布到身體其它部分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多想。然後他照了一下鏡子,發現眼睛變紅了。

 

紅眼,他想自己是否得了瘧疾?現在他發燒了,肯定是什麽感染。背痛開始蔓延,全身的肌肉都疼得厲害。他開始吃治瘧疾的藥片,但不管用,於是讓一個護士給他注射了治瘧疾的針劑。

 

護士在他胳膊上進行了肌肉注射。注射時候的痛感非常強烈,他從來沒有覺得打針會這麽疼,反常得讓他難忘,他奇怪為什麽這麽簡單的一針會讓他感到這麽疼。接著他開始腹痛,這讓他覺得自己得了傷寒。於是他吃了一個療程的抗菌素,但藥對他的病一點用也沒有。與此同時,他的病人還需要他,他一直在醫院裏工作著。胃痛和肌肉痛漸漸變得無法忍受,他開始有黃疸發生。

 

因為無法診斷自己,也因為疼痛很厲害,穆索克醫生無法繼續工作了。他決定讓內羅畢醫院的另一位醫生,安東尼婭·巴格肖醫生,來為他治病。巴格肖醫生為他做了檢查,注意到他的發燒、紅眼、黃疸、腹痛等症狀,沒有下結論,隻是懷疑他是否得了膽結石或肝膿腫。膽囊病變或者肝膿腫都可以引起發燒、黃疸和腹痛。至於紅眼,巴格肖醫生就不能解釋了。她讓穆索克醫生做了一個肝部的B超檢查,研究了B超的肝部造影,發現肝部腫大,此外肝部沒有任何異常。此時穆索克醫生已經病得相當厲害。醫院把他安排在私人病房,並有護士二十四小時地照顧他。他的臉現在藏進了毫無表情的麵具裏。

 

這場可能的膽囊病變也許是致命的。巴格肖醫生建議對穆索克醫生實施探索性手術。手術是由伊莫爾·羅芙樂醫生帶領的一組外科醫生在內羅畢醫院的主要手術示範室進行的。他們從穆索克醫生的肝部切入一個口子,把他的腹部肌肉向外拉開。他們在穆索克體內發現的情景可怕而讓人不安,令他們無法解釋。穆索克的肝紅腫,看起來不健康,但他們沒有發現任何膽結石的蹤跡。與此同時,穆索克開始止不住地出血。任何外科步驟都會切斷血管,被切斷的血管會有一陣出血,然後就會凝住;或者如果出血不止,手術醫生會在血管上敷上小塊膠狀泡沫來阻止出血。穆索克的血管無法停止出血,他的血不能凝結,就象他變成了個血友病患者。外科醫生在他的肝部敷滿了膠狀泡沫,血透過泡沫滲出來。他象海綿一樣不停漏血,醫生不得不從手術切口處吸走大量的血,但是他們不斷地吸,切口處卻不斷地冒血。參加手術的一名外科醫生後來和別人說,血當時都浸到他們肘部了。醫生們從穆索克的肝上切下一小塊兒,放入裝了防腐液的瓶子裏,用來做活組織檢查,然後盡快縫合了穆索克的手術切口。

 

穆索克的狀況在手術後迅速惡化了,腎開始衰竭,看起來快要死了。此時,穆索克的醫生,安東尼婭·巴格肖不得不出國,大衛·西爾維爾斯坦接手對穆索克的治療。穆索克醫生腎衰竭要做腎透析的可能性在醫院裏製造了緊張氣氛,因為他的同事們都很喜歡他,不希望失去他。西爾維爾斯坦開始懷疑穆索克是受到什麽不尋常的病毒感染,他從病人身上采集了血樣,並分離了血清。血清是紅細胞從血裏分離出去後剩下的金色液體。他把一些冷凍的裝了血清的管子送去實驗室進行測試。這些實驗室包括南非桑德萊茵海姆的國家病毒研究所和美國亞特蘭大的疾病控製中心。然後他就開始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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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開頭醫生應該戴口罩的吧?其他看上去挺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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