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市井群雄傳(63)

(2021-11-02 08:09:47) 下一個

第六十三回 尤知府搬家連升要上山

龔慶有去北大營拜會張作霖,想探探張統領的口風,看看他是否已然知曉武昌新軍嘩變的事。如果他知道了,再聽聽他對這事怎麽看。
一進張作霖的大帳,龔慶有心中發涼,看帳中陣勢,就知道張作霖沒有絲毫造反的念頭。這夥人是保皇上的。
這大清朝搖搖欲墜,各級官員誰都明白。那些不得勢的官兒早就盼著改朝換代,給誰幹不是幹,換個主子沒準還能官升三級。
但有一撥人就不願意大清朝倒台,譬如張作霖。
張統領從一響馬爬到奉天巡防營前路統領的位置不容易,此時深得三省總督趙爾巽的賞識,可謂重兵在握。
這時候若是清廷倒台,他張作霖沒什麽背景,官場上也沒什麽靠山,誰能拿他當回事,早些年的努力不就白忙活了嗎。
張作霖給龔慶有讓了座位,說道:“龔師爺來的是時候,此正值朝廷危難,下官自當報效皇上。與朝廷為敵自是與我張作霖為敵,作霖受皇恩多年,正是盡忠的大好機會,尤知府那邊是不是差你來共商禦敵之策的?”
這套話一出,龔慶有就明白了,武昌嘩變的事是真的,官軍早就知道了,奉天府還沒接到總督的行文,看樣趙爾巽也沒拿尤仲文當回事兒,天下大亂之時文官也派不上用場。
奉天官軍與武昌叛軍勢不兩立,那麽奉天衙門隻能順著張統領,有別的想法也不能表露,不然就是與叛軍同罪,那不把自己毀了嗎。
“統領大人,我家大人尚未接到總督府行文,尤大人隻是道聽途說。今日差小的前來,就是想跟張統領做個印證,倘若為真,必當力攜官軍,死守奉天。”
龔慶有算是替尤仲文表了個態,是說奉天衙門決不響應革命黨,一定要和奉軍一起抵禦反叛,為國盡忠義不容辭。
那麽說尤仲文真是這麽想的嗎,當然不是了。奉天衙門準備的是降順革命黨,連後路都預備好了。假如真的跟叛軍交戰,免不了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末了還得不了什麽好,不值當。
張作霖聽龔慶有這麽說,心中就明白了。趙總督還沒發文知會尤知府,這說明對奉天衙門不太信任,而首先告知自己,看來守衛奉天的重任已然在肩,建功立業近在眼前。
“煩勞師爺回稟尤大人,下官已發重兵據守山海關,料無大礙。下官擔心的倒是奉天境內的革命黨趁亂起事,尤知府那邊還要加強巡查不可怠慢,再走了亂黨恐遭禍害呀。”
張作霖後邊那句“再走了亂黨”讓龔慶有心中一驚,這話說的意思是你奉天衙門已經逃脫過亂黨,若是再敢私放,便有禍臨頭。
知曉了張作霖的態度,龔慶有不想再往下聊了。聊來聊去再把那倆“革命黨”的事聊起來,就是個麻煩。
再者說三省總督趙爾巽都沒想奉天衙門參與禦敵,光自己在這獻殷勤也沒什麽意思。
龔慶有起身告辭,言說趕緊回去轉告張統領的意思,也好早作準備。
張作霖也不留客,倒是對那天在尤府赴宴發生的尷尬跟龔慶有道歉。龔慶有臉上發燒,含糊了幾句就走了。
回到衙門,跟尤仲文詳細一說,尤仲文驚歎一聲,南方革命黨果然勢大,官軍都隨著反了,看來浙江的消息不虛。
這麽大的事沒人告訴自己,尤仲文自知在奉天官場中沒什麽地位,三省總督趙爾巽一直就不待見他,現今這位總督怎麽想的也不告訴他,這可怎麽辦呢。
龔慶有早就知道東三省的這些文官武將都不待見尤仲文。尤知府是南方官員,雖說在奉天沉浸了十幾年,可那些地方官還是不願與他深交。
都說南方人矯情,規矩多,怎麽處也處不出感情。況且尤仲文投在醇親王門下,其他人也不願高攀。
現如今革命黨造反,朝廷臨危,每個人都打自己的算盤,更沒人願意跟尤仲文通氣,別說給他傳消息了。
這一回尤仲文沒向龔慶有問計,除了因為他不信任龔慶有,另外就是大難臨頭,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想法。
起初他是準備歸順革命黨,故而私放了馬前卒和尚三旗。這個想法龔慶有知道,但眼下這位龔師爺不讓他放心,沒準兒就把自己賣咯,所以隻能自己想轍。
“師爺,趙大人尚未行文施令,不知意欲何為。聽那張作霖倒是摩拳擦掌,咱們奉天府理當如何。”
那位問了,不是說尤仲文不信任龔慶有嗎,那怎麽還這麽問呢。
這句話尤仲文必須得問,要是不問,龔慶有必定起疑。
往日裏有什麽事都是問龔師爺,等龔師爺出主意。今天這麽大的事不問了,那不就等於告知龔師爺不信任他了嗎,這麽露骨的事尤仲文不會幹,否則白混了這麽多年。
尤知府問的這些,龔慶有實在不好答複,怎麽呢。上次那個主意雖說不隻是龔慶有的主意,可龔慶有隨聲附和,結果事情敗露,給張作霖留下把柄。
今兒的事兒不同往常,那是一步錯,步步錯,稍不留神就把命搭上。眼前隻有兩條路,跟著張作霖抵禦革命黨,或者裏應外合推翻清庭。
這兩條道都是掉腦袋的道,並非完全之策。
“大人,雖說張作霖有奮力抵抗之意,可也得有趙大人的首肯。想那張作霖手握重兵。但東三省之大哪能憑他一己之力便可安然無憂,他不過是做個姿態表露心願而已,大事如何還得等待總督的將令,咱們還是觀望為上。”
龔慶有說的沒錯,亂世之際,最忌諱的就是腦子一熱,選了一邊就站過去了。
政局這種事,瞬息萬變,不到最後難說鹿死誰手,想這時候保全自己,難啊。

尤仲文知道龔慶有說的在理,也沒給自己瞎出主意。這又琢磨是不是先把家眷、財物轉至安全地帶,革命黨真要是打進奉天城,頭一個倒黴的準是知府的宅子,不給搶個精光都算亂軍偷懶,不可不防。
把這意思跟龔慶有一說,龔慶有也覺得有這個必要。
這些年尤知府在奉天搜刮了不少,正所謂衣錦還鄉,發了財得倒騰到家去。尤仲文沒想過在關外終老,早晚都要做這件事。
倆人一商量,差個辦事得力的人,派十幾個官差護送。把一部分財物和尤夫人先送回老家,關內雖然已經開戰,但老家地處偏遠還算安全,總不能在這等著被搶。
商量了半天,決定讓連升辦這趟差事。第一是連升不算公門中人,第二也是江浙人,其三此人忠於官府,心地善良,還有能力。
事就這麽定了,尤知府回去讓管家拉單子,收拾財物裝箱造冊,再說服大奶奶讓她回老家。大奶奶要是一走,尤知府去會兩位佳人就更方便了。
龔慶有回家,找連升交代這件事。家人說連升還沒回來。
龔慶有忽然想起,自己安排連升去辦大老黑那事,又多給了二百兩銀子,讓他辦好了事回老家。
這連升不會就這麽走了吧,他還沒回事呢,他也不是這樣的人啊,那這是跑哪去了呢。

那天連升從龔慶有那出來,回屋想了半天。龔師爺發了遣散費讓他回老家,可眼下自己這邊多了個幹爹,還多了個媳婦,哪能一走了之。
這些事還沒容空跟龔師爺細說,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反正辦完這事也不能再跟著龔師爺了,不如回事的時候再說,自己不想回老家,要在奉天安家立業。
第二天到了廣宜街,把龔慶有的話跟周蓮香一學,蓮香麵無表情。
連升又把想給龔師爺留一半銀子,他們兩口子隻留五千兩的意思一說,蓮香不高興了。
“當家的,不是我貪圖財物,公門中人個個貪贓枉法,你的主子也不是清廉之輩。況且你已拜高老板做幹爹,你們家的門風就是殺富濟貧,這回又沒讓你動刀子,隻算巧取豪奪罷了。你又何苦動什麽惻隱之心,浪費了這份慈悲。”
好家夥,這話把連升嚇的,怎麽著,自己個兒現在已經是胡子了?拜幹爹的時候也沒說必須入夥呀。
可人家蓮香說的也對,幹爹是胡子頭,幹兒子想說自己不是胡子也沒人信。
但總覺得蓮香這口氣聽著別扭,不像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良家媳婦,倒像個落草為寇的強盜。
連升心裏有些難過,他是真想給龔慶有留一半。這媳婦可挺厲害,一口一個當家的叫著自己,但遇事都是她做主。真不知道先前筒子六是怎麽熬過來的。
“那就依你,龔師爺還多給了二百兩當做路費,也一並給你吧。”
連升掏出兩張銀票遞給蓮香。
蓮香把銀票收好,又道:“當家的,既然你已被遣散,那你我何日成婚呢?”
這事連升還真沒想過,整天做不完的差事,哪有空琢磨這事。再說辦婚事是大喜,必當邀請龔師爺,可龔師爺又把自己辭退了,這件事該怎麽開口呢。
沒等連升想好怎麽答複蓮香,蓮香又說了一句,把連升嚇的臉色煞白。
“當家的,有件事我得給你提個醒,你已入了山寨,可還沒交投名狀呢!”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