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遼陽城有蹊蹺四爺發威
連升下書,高老板沒給麵子,這樣一來落得個無功而返。人走背字兒倒黴透頂,恰巧趕上兩夥胡子火並,客棧掌櫃的說現在出門就是找死。
自己一平頭百姓,回家還不行,還有性命之憂?
雖說客棧掌櫃的有些誇大其詞,可他的意思這裏麵還有隱情,這得打聽清楚咯,免得枉死。
連升讓掌櫃的細說,掌櫃的把這事掰開了一講,連升傻了。
掌櫃的言說關東這一片兒有敢跟高字號叫板的綹子,這算不算奇事。
連升點頭稱是。
掌櫃的又說,這夥綹子還敢在遼陽城裏侯著高老板,這又算不算奇事。
連升說算。
掌櫃的再說……連升說你家祖上是吃張口飯的團柴吧?
掌櫃的笑了:“客官,你既懂春典,我就直說了。城裏這夥綹子膽子這麽大,城外必有接應,否則高字號也不用在城中插旗。來二、三十號人就把城裏的滅了,今天這架勢恐怕得土了點幾口子。”
連升一琢磨有道理,假若真如掌櫃的所言,自己冒冒失失就出去,兩方胡子都不認識自己,被誤殺在所難免。況且城外要是真有埋伏,那就更危險了。
“店家,就算城外有接應,滿關東劃拉,誰又會是高字號的對手?”
掌櫃的壓低聲音:“城裏這夥可是海城來的,客官你細想。”
海城來的怎麽了,海城……哎?連升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可又覺得說不出理來。
“你是說,城裏這夥是張作霖的人?”連升滿臉的疑問。
店掌櫃的淡淡一笑:“這話我可沒說,但混街麵兒的都知道,張作霖自己雖然土匪出身,可最恨的就是胡子。”
張作霖恨胡子,這事官場上都知道。誰敢在張統領麵前提胡子二字,輕則遭白眼,重則搭上命。所以胡子根本不來奉天城打劫,知道張作霖饒不了他們。
而龔慶有私下放跑的那些土匪都是周邊縣城送來的,這樣才方便稀裏糊塗放人。
那麽說接應海城土匪的會是誰呢,山海關外能對抗高字號隻有官軍,莫非說真是海城土匪的老鄉張作霖派人來了?
除了既有實力,又恨土匪,還是海城生人的張作霖,滿關東再找不出第二個。
想到這連升就傻了,如果城外真是張作霖的官軍,自己此刻出城沒準就被當高字號的人宰了,因為此時遼陽城淨街,沒有任何百姓敢出去,街上的都是胡子。
兩個時辰就是四個鍾頭,在這耽擱這麽久不值當,還是得想個辦法出城。
連升又問掌櫃的:“店家,遼陽城有四門,他們不能四門都埋伏人吧。您給我指條道,我真有急事回奉天。”
說罷右手摸出一錠銀子,有三兩左右,放在櫃台上。左手撩起袍襟掏銀子時露出一塊腰牌,牌子上刻了一個“捕”字。
掌櫃的一看,臉就撂下來了:“奉天府的公人?那你更不能出門,要是撞上城外的,還不得殺你滅口?”
烏四爺殺氣騰騰奔往小酒鋪子,小炮台一溜小跑在後麵跟隨。
走了半裏路碰上一人,誰呀,郎桐郎捕頭。
郎大爺在龔慶有那碰了一鼻子灰,他沒料到龔慶有跟自己來這套,既然把話都說絕了,郎桐也沒辦法再開口。
回去想了許久,他是真沒辦法了,再找不出一個能跟高才承說上話的人。萬般無奈,得去給烏老四回個話,那位爺還等著聽信兒呢,他可不知道大老黑一家在酒鋪子逼宮,烏老四已走投無路。
這會兒恰好在街上遇見烏老四,郎桐還挺高興,琢磨把事說清楚就走。但一看烏四爺的臉色不對,又沒了往日裏的從容,猜不出發生了什麽事。
小炮台在四爺後麵看見了郎桐,烏老四可沒看見,他一心想去酒鋪子門前揍黑家人一頓,太他媽沒規矩了,奴才給主子上眼藥,大清還沒倒呢。
烏老四打郎桐身邊走過,都沒看見郎大爺,還是小炮台喊了一聲:“郎頭您吉祥。”這下四爺才回過頭看到郎桐。
郎桐有些害怕,怎麽呢。
烏老四鐵青個臉,也不知道誰欠了他五百吊錢,安排給自己的差事沒辦成,這團火氣要是發在自己身上,那可夠喝一壺的。這可怎麽辦呢。
還是郎桐了解烏老四,若是平常,烏老四的事有人應了,再遇上郎桐頂多敷衍幾句就完了。今天不同,肚子裏憋著火呢。
烏四爺瞪著郎桐一言不發,郎桐一想趕緊見禮吧。於是單腿微屈打了個謙,問了吉祥。
小炮台躲四爺後麵樂。知道郎桐要倒黴。
烏四爺嗯了一聲,說道:“郎大人氣色不錯,看樣我那事辦得了。”
郎桐知道烏老四擠兌自己,又不知道怎樣回複。烏四爺又道:“你來的正好,我那衙門口有夥刁民正要造反,你趕緊把人馬叫齊了,把他們刀刀殺盡,刃刃誅絕。方解我心頭之恨。”
跟誰呀這是,郎桐這回真傻了,在奉天城還有敢把烏四爺氣瘋的,哪號人物啊。
烏老四不說話了,郎桐看向小炮台,小炮台道:“大老黑家的把酒鋪子圍了,跟四爺要人呢。”
壞菜了,郎桐雖不知道烏四爺已誇下海口,答應人家三天後來酒鋪子領人。可黑家圍住酒鋪子沒旁的事,自己又沒把四爺托付的事辦成,四爺讓自己去解圍,這圍他沒法解呀。
郎桐不敢搭茬,四爺怒了:“怎麽著,郎大人,說句話呀,朕被困金沙灘,等你救駕呢。”
這句話郎桐更不敢應,好家夥,四爺真瘋了,以朕自居,按大清律這就得滅門株九族。烏老四信口開河沒事,人家是皇親國戚,自己一搭腔就是毛病。
郎桐再次單腿跪地,連呼奴才該死。等再抬起頭,烏老四已走出幾十步遠。
咦?怪事啊,烏老四沒詢問郎桐,胡說幾句就走了。郎桐站起身,望著烏四爺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烏老四一定又托付了別人,這個人定比自己道行高。
這個人是……郎桐是多聰明的人,滿奉天城扒拉扒拉,捏姑捏姑,除了龔慶有找不出第二個。
想到這不覺冷笑一聲,好,好啊,龔師爺你好手段,這招瞞天過海用的地道。行,別的熱鬧我郎桐先不看,我先看看今天烏老四怎麽答兌走黑家人。
帶著一肚子氣,郎桐倒不害怕了。烏老四再擠兌自己,自己就把這事捅開了說,看誰臉上掛不住。
這下倒好,倆帶氣兒的大爺奔酒鋪子,黑家人是要倒黴。
老話說得好,好馬不配雙安廛(chan四聲),好女不嫁二夫男。大老黑的事既然托付給了郎桐,烏四爺就不該接龔慶有的信,或者得回頭跟郎桐解釋一番。
可烏老四是誰,奉天城西府的大老爺,他才不在乎江湖規矩,能辦成事就行。
要麽說江湖中的輩分尊卑尤其重要,雖說郎桐在街麵兒上人五人六的,但在官吏跟前也就是一碎催。郎爺心裏明白,他對這些大爺早就恨透了,假若革命黨入城,第一個起事的沒準就是他。
再說烏老四離酒鋪子不遠就看見黑壓壓的一堆人,心裏不免也有些發怵。
一會兒人家黑家問起大老黑在哪呢,不是說好了三天後領人嗎,人呢,烏四爺答不上來。
雖然烏四爺耍無賴很有一套,本也沒拿黑家的什麽好處,事沒辦成黑家也不該責怪。
可他心中有檔子事兒欠著黑家的情呢,黑家人敢如此放肆,也是因為這事。換做別人,烏四爺早打他們個人仰馬翻。
四爺站在人群外圍,沒想好過去說什麽,怎麽圓這個場。可那小炮台嘴快,他的聲音尖細,調高嗓門喊了一聲:“烏四爺駕到,閑人回避呀!”
這一嗓子霍亮,人群自動分開,把酒鋪子大門就給閃出來了。
這下把烏老四氣的,要不是人多,他準照小炮台屁股給一腳,這孩子這麽討厭呢。
眾人瞧見烏四爺來了,都在等著好戲開場。所有人都想知道黑家叔叔怎麽替烏老四搪了一難,這事雖都聽說過,可不知道細節。今天黑家人反複提及此事,看樣烏四爺是瞞不下去了。
烏臨江真是人物,眾人目光往他這一聚,烏四爺立馬進入角色。
他抻了抻馬褂,把辮子一甩,昂頭挺胸向裏走。經過跪在地下的黑家人時連瞧都沒瞧一眼。
四爺進到鋪子裏麵,在自己那張桌旁坐下。崔老板給上了酒,端了兩盤小菜。
小炮台立在四爺身後,跟個師爺似的。而鋪子門外跪著的黑家人也不再鼓噪,四下一片寂靜。
郎桐怕被四爺瞧見,躲在一個大高個的後麵,露出半張臉向裏麵看。
烏四爺喝下兩杯酒,又把那支煙重新叼上,小炮台給點著了火。四爺吸了兩口,彈掉煙灰。
“誰跟下邊跪著呢,我怎麽沒認出來呀。”
烏四爺陰陽怪氣,瞧熱鬧的都知道好戲已經開場,個個屏住呼吸,誰都猜不出今天四爺要怎麽耍。
門外跪著的有人搭話:“四爺,您老見忘,我們姓黑,是您府上的包衣奴才呀。”
烏四爺起身,故意身子前探。
“我們家的包衣奴才?我們家的奴才見著我怎麽不請安見禮呢?”
那兩人一聽四爺挑理了,連忙起身打謙請安,隨後又跪在地下。
烏臨江哼了一聲:“不知道你們跟哪個主事,一點規矩都他媽沒有。跪那幹嗎,又祭拜我?”
烏老四眼瞅著即將翻臉,已起 殺心。